手臂的长度已经不足以让顾安澄抓住窗棱,他转而用他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握住顾子笙的手。窗外烈烈的风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急切道:“不光是钱,还有公司!房子我也不要了我都可以给你!子笙,念在父女一场你放过爸爸好不好――爸爸知道以前做了许多错事,请你原谅爸爸!子笙……我要是死了,这世上,你就没有血肉至亲了!”
在这冰冷的世家孤苦伶仃地漂泊了整整二十年,她已经习惯了。顾子笙松开了一根手指,顾安澄立刻因为惯性而往下沉了沉:“你我之间的羁绊是天注定,不是我的选择。当年我妈跳下去的时候,你可曾有过半分伤心?顾安澄,我不需要你忏悔。你把她走过的绝路,也走一遭吧。”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顾子笙深深地凝视着这个男人――的确,如他所说,顾安澄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至亲。可……那又如何呢?顾子笙骤然松手,顾安澄由于地心引力不可控制地向地面落去。
“游戏结束。”顾子笙对自己说,她俯视楼下,等待下一秒血花的绽放。
然而并没有,楼下并没有出现顾子笙预想中的血流满地,甚至连顾安澄的尸体也没有了。在顾安澄坠落点的天桥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戴着宽沿帽,在顾子笙看过来的瞬间立刻低头转身便走。
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让顾子笙很快意识到这个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她当即跳出窗外,顺着窗沿与支架顺着大楼的外墙而下。她身手矫健,如同一只在山林中灵活跳跃的猿猱。
双脚触碰到地面,顾子笙立刻往黑衣人撤离的方向追过去,然而那个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高峰期的人来人往之中。
她愤恨地一拳捶在墙上,然后气喘吁吁地靠在那堵墙上,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此时此刻站在原本属于顾安澄包厢的窗边,复古的窗帘恰好遮住他半边脸。言疏遥遥望着懊恼的顾子笙,再看了看包厢里的满地狼藉,眼底浮起一片深色。
顾子笙消耗的体力逐渐恢复,她暗叹一声妹妹这副身子骨还需要练练,如果她还是齐止,这个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跑掉。
她这边想着如何如何强身健体,言疏正要转身下去带她清理身上顾安澄的血迹。就在这个时候,在打斗中无意中掉在地上的手机铃声大作――是顾子笙的手机。
他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晃落上头的的玻璃碴,屏幕上出现的联系人名字是许亦。
游隼的人。
言疏眼眸微沉,握着还在播放默认铃声的手机,望向站在天桥上看着人来人往若有所思的顾子笙。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接通。
“大嫂!老大醒了,就在B市名兰医院C栋VIP8号!”许亦激动地说到,言疏还没有来得及说顾子笙不在有事稍后打来的话,那便就挂断了。
无意听到这件事情,言疏有片刻的失神。他有一点心虚――偷听别人电话种事情,是他这辈子破天荒的头一回,即使是被主动。除却心虚之外,还有犹豫。
既然顾子笙是游隼所谓的大嫂,那么现在齐止醒了,她……是不是要走了?
顾子笙低头默默亲切问候搅局那人祖宗十八代的时候,言疏走到顾子笙身前。入目一双干净昂贵的皮鞋,顾子笙抬起头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是言疏。
不过看言疏这个表情,和平常不太一样,像是有些心事的样子,这不会又是她的错觉吧?顾子笙曾经引以为豪的第六感在谜一般的言疏面前就是个渣渣,分分钟让她怀疑人生。她拐弯抹角地问:“言少,有事?”
“你的手机。”言疏将手机递给了她。
原来如此,言疏这个强迫症,肯定在心里嫌弃她丢三落四白痴笨蛋这类话。顾子笙接过,随口道:“谢谢啦!”然后收进了口袋里。
一反常态,言疏没有转身就走,而是依旧站在她面前,紧紧盯着她,满脸的欲言又止。他这个样子,意外的可爱,就像是几年前在游隼新来的小兄弟面对裤链没拉的齐止一般。她狡黠一笑,问:“言少这是怎么了,现在你和爷也算是有交情了,什么话就说。”
言疏微微侧过脸,错开顾子笙的灼灼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们有钱人都这么奇怪的吗?”没什么还那样看着她,要是她真是个女人,怕是要羞红一张脸。她摆摆手,觉得很无聊,便先走一步。
她走出了有两三步,站在原地的言疏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道:“齐止醒了,B市名兰医院C栋VIP8号。”他的声音极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然而仔细听,可以听到他这话末尾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一切如他所预料的样子――顾子笙错愕地转过头来看他,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顾子笙抓住了言疏的胳膊,哑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从不重复第二遍。”齐止看她眼中翻涌着的喜怒哀乐,一时间心中像是打翻了什么,一塌糊涂,不是滋味。
然后,她就这么跑了,跑得飞快,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飞往齐止那里去了。言疏站在原地,后背挺得笔直,却不是那么骄傲。
手臂上力道消失后,他便一直凝望向顾子笙渐远的背影,一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她会回来吗?
她还会回来吗?
穿梭在经年时光里,言疏忽然对另一个人有怅然若失的感觉。明明这个人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是,甚至惹人讨厌,却随时牵动他的心弦。
忽然想起那晚贝雅问他:“小疏,你真的有那么讨厌小野吗?”
他那是已有三分薄醉,借着酒兴他回答:“说是讨厌,也不尽然。”
那么多名门闺秀,唯独她一人猖狂霸道,吵吵闹闹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雀儿,更像是逮谁咬谁的小狼崽子。
酒后乱语不能当真,然而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醉,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愿让她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