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送我回家时已经快要十二点钟,陪我奔波两天,却仅喝了一杯水就离去了。因天色太晚,本想让顾先生在这里留宿一夜,可是仿佛心里又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所以终究没有开口。隔窗看到顾先生走了以后,心里又觉得彷徨不已,仿佛若有所失了。
这种感觉使我感觉欢喜又害怕了。顾先生的到来,仿佛如一片阳光,使我黑暗的生活感受到了温暖和光亮,却有隐隐的有些担心。我思来想去,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欢喜什么,担心什么。
顾先生说要常来看我,但愿他所说之话发自内心。祈祷乔慕君好运,若得时机,我会再去看望他。
温岚合上日记本,长长地吁了口气。似乎今天的夜晚比以往每个夜晚都显得太过漫长,因为乱如麻的思绪而让她感觉更为孤单了。
生活就像陷入泥沼般找不到出路。所有的一切仿佛在一瞬间改变了模样,令温岚搓手不及。她记得自己在无数个夜晚从噩梦中醒来,惶惶然如同不知所向。
温岚闭上眼睛,顾念之那双有力的手仿佛又再次拍在她的肩膀上,他的手有力而富有热度,仿佛像是一根牢固的绳子,将深陷泥沼中的她不断地拉向岸边。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并且不惜余力地保护她。
她希望他不断走向她的内心,但是她又害怕他走进她的心里。顾念之就像明亮的太阳,温暖了她潮湿而畏缩的心,在无助的时候,她是多么的需要他出现在她身边;可是她又害怕当她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时,他会因看到面具下的自己而仓皇逃离。
天色已经微亮。温岚点燃了一支烟,站在玻璃窗前望着楼下的那条马路。透过袅袅的烟圈,她仿佛看到顾念之的车子就停在那里,他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向她招手。
可是当烟气散开,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时,楼房下面依旧只是一条空荡荡的马路了。当温岚扔掉最后一支烟拉转身回到上窗帘自己的房间时,太阳已经从东面露出半个脑袋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古老的街道,街道两边是清一色的英式建筑,别有风格。温岚跑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看后面没有记者追上,才渐渐地放下心来。
从对面的一个商店里传来了优美舒缓的音乐,那种声音仿佛具有难以抵抗的诱惑,诱使着温岚不断地向对面的商店走去。打扮怪异的行人在这条街道上来来往往,面无表情。在这群陌生人中间行走让温岚感到安心,这里是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可以保持自我的面貌存在着,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那是一个很小但是装修典雅的小商店,书店的名字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模模糊糊不能看清楚。那种充满了诱惑的音乐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温岚走进这个小小的书店,书店里空无一人,书架上摆满了书。温岚在空空的书店里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是无论她怎么着,都不知道那种音乐来自何方。
当温岚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在一个男人的身上,那是一个戴着黑色圆帽、穿着黑色燕尾服和白色衬衫的男人,嘴角下面蓄着胡须,他看起来不是中国人,可是却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小姐,是找这个吗?”他诡异地笑着,左手背在后面,右手托着一本打开的书递给温岚,当那本打开的书摆在温岚面前时,怪异而诱惑的音乐就从这本书里面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这是音乐书,当你打开它的时候,就会有音乐流淌出来。”男人笑着,他黑色的眸子深得像一个黑色无底洞,让温岚感觉浑身不自在。
但是这种音乐却让她感到熟悉,感到沉醉。
“老板在哪里?我要买这本书。”温岚说着,从男人手中接过那本书来,将它放在耳边,那种音乐更加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传入她的身体的每个细胞,仿佛每个细胞都中了咒语般沉醉在这音乐之中了。
“我就是老板。”男人说完,已经走到柜台旁边,依旧用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温岚。
当温岚合上那本书的时候却仿佛如同触到了电一般惊叫一声,手中的书“啪”地摔在了地上。
那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罪恶之魂”四个字。
穿燕尾服的男人忽然狂妄地大笑起来,温岚惊恐地环视四周,发现书架上满满地摆放着的全部是她的书;四周的墙壁上贴的全部是她的肖像画。
她在男人狂妄的笑声中感到一阵阵眩晕,她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仓皇地逃出了书店。就在她从书店里逃出来的那一刹那,整个书店瞬间坍塌,温岚听到很响亮的书和肖像画被扯碎的声音。
诡异而魅惑的音乐就像是失去控制的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奔涌而出,吞没了街道两边的房屋,吞没了每个行人,吞没了每棵树木。
温岚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不知是谁忽然指着她大喊一声:“看,那个骗子就在那里!”接着,所有行走在街道上的面无表情的人忽然像是饿狼一般,狰狞地向岚扑过来,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围成可怕的坟墓,迅速地把温岚包围在中间。
而那奇怪的音乐却从每行文字、每篇文章中源源不断地奔涌出来,灌进每个面目狰狞的人的耳朵里,在嘈杂的人群中,那音乐的旋律却是格外的清晰。
“救命!”温岚睁大惶恐地人群,本能地大喊救命,可是无论她怎么使劲儿,却总是发不出声来,她拼命地喊,拼命地挣扎,面目狰狞的人群却不断地向她逼近,不断地逼近。
“对不起,请让一下。”
伴随着这个熟悉的声音,一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温岚冰凉的手,仅仅是轻轻一用力,就把她从面目狰狞的人群中拉了出来。
温岚从梦中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身冷汗。直到睁开眼睛许久,还在惊魂未定地喘气。
顾念之已经坐在她旁边,正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做噩梦了。你在梦里不停地喊救命。”他边说便使劲儿握了握温岚的手,这样的熟悉而安全的感觉让温岚惊魂甫定的心得以安定下来,此刻她真想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抱,尽情地大哭一场,好驱赶走所有的恐惧和惊慌。
但是她只是推开顾念之的手,呆呆地倚在枕上,点燃了一支烟。
这时,一种熟悉的旋律令温岚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地转过脸,吃惊地盯着旁边的那个崭新的录音机。
从那录音机里放出来的旋律,正是她在梦中所听到的怪异的旋律。
“哦,这是我带给你的。你一个人生活太孤单了,所以我给你买了一台录音机,还买了几盒磁带,没事的话,就听听看吧。”顾念之解释道。
温岚没有说话。梦中的场景令她不太喜欢那个旋律,但是她并没有说要关掉。
这些日子,温岚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噩梦令她感到恐惧,以至于不敢入睡。每次她醒来,都裹着睡衣站在窗前长久的抽烟,一直等到东方亮起来,然后再沉沉睡去。难道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