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梅竹马

作者:半醉看夕阳|发布时间:2023-04-17 17:13|字数:7492

虽然情侣的誓言在变,虽然说谎的方式在变,但那些魂萦梦系的秘密不曾忘记——周治平《青梅竹马》

六岁那年暑假,何欢的爸爸要去纽约出差三个月,她妈妈梁思语要和纪南星的妈妈兰子嫣去新西兰,南星的爸爸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两家人商议之后决定把他们都送到纪南星的奶奶家。纪南星的堂妹纪晓月知道后哭得死去活来非要跟着回去,她妈妈最后不得不妥协,让他们一起回了老家。

四个孩子就这样来到陌生的乡下,开始了梦想中的冒险和奇幻之旅。刚到的时候一切都是新鲜的。新鲜的山,新鲜的树,新鲜的鸡鸭驴,连空气都比城市清新。

然后现实残酷,经过最初的兴奋和好奇之后,接下来的种种都让他们难以适应,每天叫苦叫累,提出的要求总是得不到满足,这让他们沮丧和愤怒,于是加倍地用哭闹的方式讨回来,纪家的院子成天鸡飞狗跳,两位老人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最后索性听之任之,对于他们的种种无理要求再也不理不看。孩子们被磨去了性子,一个个学乖了,慢慢适应了乡野生活,倒也乐在其中。

他们用烧火的火铲和泥,用玉米杆搭房子,用石头砌城堡,在小小的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但孩子的任性和自我注定了彼此的矛盾,在一次搭房子“宅基地”争夺战之后,愤怒的纪晓月一手指着何欢的鼻子,一手叉着腰说:“这是我奶奶家!你给我滚出去!”

“谁稀罕住你奶奶家!”小孩子的心是敏感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何欢妥协,尽管心里十分害怕,但她还是背着自己的书包,带着所有行李大摇大摆走出了那扇束缚了他们两周、她曾无比渴望走出去的铁大门。何乐默默地收拾东西跟在她身后,像保卫公主的骑士。妈妈总是嘱咐他,要保护好姐姐。所以她去哪里,他就要跟到哪里,这是他的原则。

她不敢走得太远,怕纪爷爷他们去地回来找不到他们,可又怕离得太远被纪晓月看到后嘲笑,只好在房子另一侧徘徊。纪家的房子靠着玉米地,天色渐渐昏暗,山野的风猎猎吹过,何欢吓得哇哇大哭。何乐放下背包,搂着何欢的肩安慰她:“姐姐不要怕,有我保护你呢!”

这时从玉米地里走出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用苍老但温柔的声音问他们是谁家孩子。

何乐警惕地将何欢护在身后,一脸戒备;何欢却被老太太温柔的声音打动,扑到她怀里大哭:“奶奶,我没有家了,让我住在你家好不好?”

就这样,他们住在了五奶奶家。晚上纪家大动干戈,找遍半个村子才一路问过来。

“我喜欢这里,我和何乐就住在这里了。”何欢非常执拗。

“那哪能行,你妈回来我没法交待。来,听话,跟奶奶回去。”纪奶奶慈眉善目,一心想把两个孩子哄回去,“小孩子吵吵闹闹过去了就过去了,奶奶给你教训小月,叫她再不敢欺负你。”

“跟她没关系。我想住在这里。”小小年纪就固执到无人撼动,何欢也算是个奇葩。

从此,五奶奶家成了何欢的根据地,她再也不担心无家可归。

第二天纪南星带着晓月一起过来,很认真地让她道歉。晓月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迫于哥哥的淫威,很没诚意地说:“对不起,你们回来吧。”

“我喜欢住窑洞,”何欢肉肉的小脸上泛出浅浅的梨窝,“我喜欢五奶奶家,不喜欢你奶奶家。”

纪家是新盖的红砖红瓦房,五间正房四间南房,红砖墙,高高的红色铁大门十分威风。可她不喜欢,因为她讨厌束缚,讨厌住在别人奶奶家,相比起来,宁愿在破破烂烂的窑洞,跟一个孤身的老太太住在一起。

她和何乐爬上爬下,在院子里任意折腾,甚至在征求了五奶奶意见后出了大门,蹲在屋后的草丛里抓蚂蚱。纪南星和晓月也被吸引过来,先是站在一旁看,没过多久就热烈地参与进来,小小的玻璃罐头瓶不大一会儿就将好几只绿蚂蚱收入囊中。

“哎呀!蚂蚱的腿断了!”何欢哇地一声哭出来,手中捏着刚捕到的一只可怜虫,“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怎么办,好可怜,呜呜……”

纪南星微微蹙眉,拿过掉下来的半条腿,找了条宽扁的草叶子,撕下一个细条,用宽的部分包住断腿接上去,又用细的认真地绑了两圈,打了个结,帅气得俨然如电视里的外科医生:“好了,这下蚂蚱又有腿了。”何欢欣喜地看着包扎后的小可怜,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南星哥,你真厉害!”

何乐在一旁不屑地嘲笑:“接上去也没用了,断掉的腿是接不上来的。”

何欢冲过去揍他:“坏宝宝,不许你这么说,我要蚂蚱好好的。”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回到屋里拿了火铲,指挥何乐在地上挖了个坑,然后仔仔细细铺了厚厚软软的草,才把它放了进去。

“我们给它搭个房子吧。”她找来细木棍给它盖房子,还到附近抓了小虫子喂它。“好好养伤哦小乖乖,我们会保护你的哦!”

中午纪奶奶来叫人吃饭,结果不但原来的两个不肯回来,后来的两个也意志坚定地非要留在五奶奶家,弄得老人家无可奈何,一肚子不愿意却又不好强迫他们,最后只得一个人怏怏离开。

纪奶奶晚上再过来找他们的时候带了很多吃的,说既然孩子喜欢这里,就暂时先让他们住这儿好了。她带着四个孩子到街上玩,村里人都啧啧称奇。“真喜人(晋北方言,指讨人喜欢)。”“就是俊。”“看nia(晋北方言:第三人称,人家)大城市的孩们,就是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孩们灰扑扑的,nia那又白净又懂事儿。”赞美声此起彼伏,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伸长脖子看熊猫一般看着他们,让几个孩子既骄傲又难为情。

“四个都是你们家的?”有熟识的人上前问。

“这个是我们大小(晋北方言:大儿子)家孙子,这个是二小家孙女儿。这两个是他们朋友家孩子,一对儿唱色色(晋北方言:双胞胎)。”纪奶奶自豪地介绍着,众人惊奇地打量何欢何乐。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蓬蓬纱公主裙,粉红色发卡,白色的皮凉鞋,大眼睛长睫毛,漂亮得如在画中;小男孩穿着黑白格子的衬衣,米色短裤,黑色凉鞋,一脸小大人的表情,看得大家惊奇不已。他们就像闯入异界的精灵,有着与生俱来的天真无邪,也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致和美丽。

村里的小孩子对于他们的好奇更是毫不掩饰。他们成群结队地远远跟在后面,追逐猎物一般追随着四个孩子的脚步。

第二天他们便和几个孩子熟识了,屋后王奶奶家的王青,隔了两条巷子的王月馨都和何欢他们同龄,王月馨的弟弟王子浩只有三岁,隔壁狗蛋七岁,他哥哥柱子已经九岁,看起来却像是六七岁的孩子。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何乐虽然年纪小,但是人小鬼大,除了偶尔听不懂方言需要何欢翻译之外,理所当然成了一群孩子的精神领袖;纪南星则因为个子最高、气场最强毫无悬念成为孩子王。

一开始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五奶奶及纪奶奶家附近,后来但胆子越来越大,利用两家大人信息不对称的弱点,常常不顾禁忌跑到河边玩。这种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游戏让何欢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刺激,原来打破规则竟会带来这样的隐秘快感。一天柱子悄悄说要带他们去大南沟,何乐和纪南星便神神秘秘商量了许久,带了很多工具。

“大南沟是什么地方?”何欢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

经过漫长跋涉,他们来到一个陡崖边,崖壁上满是阴暗潮湿的绿色植物,崖底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到河水的波光。沿着陡坡爬下去,便到了小河边。

“那边水深,不要过去,我们到浅的这边捞虾。”柱子吩咐完众人,便领着何乐往水浅处走去。何乐从背包里拿出用窗纱和树枝做了简单的小渔网,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放在岸边,坐在上面悠悠哉哉从河里捞虾,捞到便放进随身带的玻璃罐子里。王月馨蹲在他身边,讪讪地问他一会儿能不能借她用一下,因为她想给她爸捞一些虾就酒吃。何乐非常豪爽地从包里又掏出一个小网递给她,令她惊喜异常,感恩戴德地拿了到另一边捞虾去了。

何欢有点生气,他做了两个,一个都不给自己,居然给了外人!

“南星哥做了三个,你问他要一个吧。”何乐给她指了条明路。

她立马雀跃起来,乐颠颠凑到纪南星身边,笑得一脸谄媚:“南星哥,你还有多余的小渔网吗?”

他二话不说,掏出最后一个给了她:“你就坐在我旁边捞吧。”他把她和晓月都安顿在自己的上游,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一个小瓶子:“你捞到可以先养在这里头,小心点千万别往前太多,不然掉进水里会弄脏衣服的。”她重重地点头,深为他的体贴而感动。

“宝贝,你到这边来吧,这里的虾米多!”何乐在另一边叫她。

“不要叫我宝贝,叫姐姐!”何欢恼怒地看着他。从小父母都叫何欢“宝贝”,叫何乐“宝宝”,久而久之,何家和纪家人都习惯了这样叫他们,逐渐等同于小名。何欢不允许弟弟叫她宝贝,因为这样体现不出姐姐的权威,所以每次都要暴打一顿叫他长长记性。可今天大家都在场,她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太过放肆,于是终于难得做了回“君子”,没有动手。

“哦,姐姐,你过来吗?”何乐颇有点委屈,但终还是乖乖应承。

她看了一眼他那边的收获速度,又看了一眼不紧不慢认真捞半天却只捞到寥寥几条的纪南星,果断决定收拾东西走人。谁知一时心急步子迈得大了点,一个重心不稳扑嗵直接倒在了河里。河水不深,还不足以淹住她的脸,可何欢傻在那里不知所措,挣扎两下一骨碌呛了满鼻孔的水,狼狈兮兮从水里爬起来咳个不住。

何乐吓坏了,立马跑过来拉她上岸,帮她拍背。她却满心懊恼,一边揍他一边说:“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叫我过去我怎么会掉进水里!”

纪晓月实在看不下去,冲过来瞪着何欢说:“是你自己要过去,干嘛要打何乐?”

“我打我弟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想打也让你妈妈生一个去!”何欢斗鸡一般回敬道。

“就是不许你打何乐!”

“你管不着!我想打他就打他,气死你!”

“你——”晓月嘴巴没她麻利,手上的动作却快得很,何欢一个没留神就被她又推进了水里。一开始她被推懵了,反应过来后坐在河里哇地一声哭出来,纪南星和其它几个孩子都被引了过来。

“怎么了?”纪南星微微蹙眉。

“哥,何欢老是欺负何乐,她自己掉水里,还打何乐撒气。”纪晓月理直气壮地说。

“这是我们家的事。她是我姐姐。”何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拉起何欢,“好了,别哭了,我们走吧。”

纪晓月气得咬牙切齿:“活该你被何欢打!”

纪南星失笑:“你管他们那么多事干吗,何欢打她弟弟,何乐愿意被她打,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看不惯她不讲道理的样子。”纪晓月觉得委屈,伸张正义也有错吗?

何乐一走,狗蛋、柱子、王月馨也跟着要走,纪晓月亦觉没趣,也拉着纪南星一起回去。何欢浑身湿淋淋的像只落水狗,顺眉耷眼没精打采,边走边打了两个喷嚏。纪南星把自己包里带的外套拿出来给她披上,又掏出一块小毛巾默默给她擦了擦头发。何欢感动地看着他,大眼睛里都是奇异的神采:“南星哥,谢谢你!”他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话,却让她觉得忽然间心安。

乡间小道常被浇地的水漫过,泥土路上坑坑洼洼,很不好走。柱子自告奋勇带大家从踩实的地垄上鱼贯穿行,轮到何欢时,她又重心不稳崴了一下,脚扭到不说,凉鞋带子也断了。小姑娘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姐,别哭了,我背你回去吧。”何乐吭哧吭哧背起何欢,小脸胀得通红。纪南星实在看不过去,无奈地说:“我来背吧。”何乐犹豫间,何欢已经乐颠颠从他背上滑下来,勾上了纪南星的脖子。小女孩柔软的身体绵绵地挂在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一阵阵传来,令人恍惚如步入仙境。她呵气如兰,甜甜的声音像从蜜汁中浸过:“南星哥,你真好!”多年以后,当纪南星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觉得有甜蜜的味道在空中飘散。

“马屁精!”纪晓月恨恨地在后面咒骂。

一路上两人轮换着背她,何欢顿觉崴脚也不是那么难过了,甚至有些陶醉起来——当然,要忽略晓月羡慕嫉妒的眼神。半路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看到一条黑白相间的蛇,何欢尖叫一声顾不上脚疼跳起来吊在了纪南星脖子上,晓月吓得躲在何乐身后。狗蛋用小棍挑着看了看说:“不是蛇,是蛇蜕的皮。”

何欢心惊胆战看着他用小棍挑进打算装虾米的啤酒瓶里,时不时瞅一眼,生怕它突然活过来。一路提心吊胆,回去之后细细端眸看,上面竟然爬着许多小蚂蚁。“你要这个干吗?”她问狗蛋。

“耍(晋北方言:玩儿)。蛇肉能吃。”狗蛋认真观察里面的蛇皮,头也不抬。

“好吃吗?”

“不好吃,卡拧得来(晋北方言:很硬的)。”见她好奇,狗蛋补充道,“你要是想吃,我让我二爹(晋北方言:二叔)给你抓一条。”

“不用了,我妈妈说,不要吃野生的小动物,应该尊重它们,保护它们。”

狗蛋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何欢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让他明白。

“我妈妈的意思是,野生的小动物死了就没有了,家里养的吃了还可以再养。”何乐替她解释道。狗蛋明白了,但却表示无法理解。何乐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太少吧,少的东西就不应该被吃掉。你听说过保护动物吗?”狗蛋摇头。“比如大熊猫,要是我们吃掉它们,就没有大熊猫了。”

“大熊猫长啥样儿?”狗蛋很好奇,王月馨也伸长脖子探过来听。

“动物园里不是有吗?”

“没去过。”

“那电视上总看到过的吧?白身子,黑眼圈,黑手黑脚。”何乐比划着。

两个孩子一起摇头:“我们家没电视。”

“什么?我以为只有像五奶奶这样的老人家才会没电视,没想到你们两个家里都没电视。”何乐震惊之余,也为他们叹息,“那你们平时都玩什么呀?”

“跳皮筋、跳房子、纳籽籽、耍人人。”王月馨歪着头报上来几个常玩的游戏。

“耍水水,和泥泥,打仗,打雀儿,弹蛋蛋。”狗蛋说的几个更是让何乐云里雾里。

“你玩什么?”何欢问王青。

王青红了脸:“拍人儿,打宝,五子棋。”

四个孩子对于他们所描述的各种玩法兴致盎然,恨不得立马一一试验。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没几天他们就对各种游戏规则了如指掌,而且迅速分化成男女两派。王月馨带着何欢和纪晓月找来村里其它小女孩一起跳皮筋,跳房子。“纳籽籽”和“耍人人”则人数不限。“纳籽籽”就是抓石子,五颗大小均匀的石子放在平地上,扔起其中一颗的同时按顺序抓另外的几颗,先是一次抓一颗,再依次抓两颗、三颗、四颗,难度不断升级。“耍人人”是女孩子们的最爱,用铅笔、玩偶甚至瘪掉的玉米做成不同形象的主人公,再自制道具编出各种各样的故事来演绎。何欢有满肚子的好故事,曲折离奇吸引了村里一大批小姑娘甚至小男孩,他们围成一圈看几个小女孩拿着各种形象的主角配角在方寸天地演绎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何乐对女孩子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他和纪南星一样,热火朝天地加入了“行军打仗”的生活当中,分别率领不同的“队伍”手持“刀枪棍棒”等各式武器打得昏天暗地,也会用弹弓打麻雀,或者在地面上弹玻璃珠子。何乐严格遵守和母亲之间的约定,不轻易杀伤野生动物,从不真的打中麻雀,也不肯掏鸟蛋、捅蚁穴,这多少让其它小伙伴觉得无趣。但他聪明有趣,总有新的创意和方法,给玩伴们带来前所未有的不同感受,所以他们都愿意和他一起玩。

“吃饭啦!”五奶奶在街上吆喝一声,孩子们便各自哄散,回家吃饭。天气阴沉,乌云滚滚,吃饭吃到一半五奶奶便放下碗筷急匆匆去收晾在院子里的豆子。雨点噼哩啪啦打下来,何欢眼疾手快,忙跳下地去帮忙。纪晓月见她去了,也赶忙下去帮忙,还不忘指挥两个男孩子:“快!拿个簸箕来!”何乐白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去收豆子,纪南星微微一笑,径自去拿簸箕。

吃过饭,纪晓月事事抢先,又是洗碗扫地又是擦桌子。

“五奶奶,我和何欢谁漂亮?”

五奶奶笑咪咪不说话。

“废话!当然是我姐姐漂亮,你看看你,凶巴巴哪里好看?”何乐不满。

她却执拗地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那我们俩谁更能干?”

“都是好孩子。”五奶奶摸摸她又黑又硬的头发,看着她倔强地抿着唇的样子,笑得嘴都合不拢。

晓月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为什么人人喜欢何欢?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比我会装可怜吗?她觉得自己比何欢懂事,比何欢聪明,比何欢能干,也觉得他们实在有眼无珠。

“你有亲奶奶,她最疼的人肯定是你,你奶奶家住得好,吃得好,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五奶奶呢?而且你奶奶家有电视,你可以看美少女战士,干嘛还要住在这里点煤油灯看漫画?”

何欢搞不明白纪晓月为什么非得处处跟自己比。

雨下了一天,窑洞漏了水,滴滴答答流在了柜子上。五奶奶颤颤巍巍和了泥要上房去抹,何乐和纪南星忙抢过来,一个顺梯爬一个接应,三下两下就到了窑顶。两个孩子找到漏水的地方,撅起屁股热火朝天地抹泥,抹成一个小丘,盖上塑料薄膜,确保万无一失才下来。

五奶奶欣慰地直掉眼泪,拿出珍藏多年的冰糖犒劳他们。孩子们面面相觑:冰糖有什么好吃的?最后还是为了给她面子一人勉强吃了一块。

王麻子家的听村里人说婆婆有钱了,立马派儿子三亲蛋来问五奶奶要钱。鼻涕拖到唇边的孩子期期艾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味地问奶奶要钱,没要到饭也不吃扭头就走。

不一会儿他妈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亲孙子来了不给口饭吃,供着不知道哪里的野孩子!老娘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嫁到这种求毛人家!”

四个孩子围成一圈,看着女人撒泼,满脸不可思议。左邻右舍的人都来围观看热闹,五奶奶臊得连门都不敢出。

“三亲蛋刚才是来跟五奶奶要钱的,她一个老人家,又没有工资,又没有很多地,怎么会有钱?我们都叫他吃饭来着,可他根本不吃,这能怪谁?我们吃的饭是纪奶奶拿来的,你给过五奶奶什么?再说我们还帮五奶奶干活儿,我们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们,跟你有什么关系!”何欢气鼓鼓站出来,指着女人的鼻子不客气地说道,“你再骂一句,我就到大队喇叭上广播,说你偷了王六家一麻袋豆子,连蔓子都拔走了!”

“放狗屁,老娘统共拔了半蛇皮袋!”王麻子家的脸憋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跳脚。

“你觉得村里人会信谁?王六可是骂了好几天街了!”何乐洋洋得意。

“日你妈你算求老几,小求瓜子,小心爷捏死你!”

“你敢!”纪南星凌然站出来,义正词严地说,“你要是再敢骂一句,我就告公安局,说你和你男人不养活父母,让公安局抓你们坐禁闭!”

“小求孩子懂个啥,爷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公安局凭啥抓爷?”

纪南星冷笑一声说:“国家法律上说了,不养活父母就是犯法,犯了法公安局就可以抓起来坐监狱,你跟你男人不养活五奶奶,还来骂她,我只要一打电话,县里的警察就会来抓你的,你就等着吧!”说着,拿出书包里的大哥大。

王麻子家的脸立马白了,声音也发起了抖:“村里那么多人不养活大大妈妈(晋北方言:爸爸妈妈),凭啥就抓我?”

“那是因为没人告你们,只要有人告,都会抓起来的。”纪南星说得一脸坦然,不由王麻子家的不信,想再骂几句又没了气势,只得灰溜溜走了。何欢顿觉纪南星格外高大,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十分受用。

纪家是从口外(晋北指内蒙古一带)搬来的外姓,原来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自从大儿子考上警校,在上海当了警察,二儿子考上大学,做了上海的公务员,纪家一举成为王庄的名门。五间大红砖瓦房,阔气的院子,吃不完的菜花不完的钱,天天鸡鸭鱼肉,儿子月月寄钱回来,有一次过年还是县公安局的车送到门口,大媳妇儿据说是大学里的老师,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村里人教训起自家孩子,都要提一提纪家的儿子。

围观的村民看到纪家小孙子小小年纪就大人一般唬得人一愣一愣,不由感慨万千,有的说他们命好,祖坟上冒青烟,上辈子肯定烧了高香,也有的说传染(晋北方言:教育)得好,纪家老太太伶俐,孩子们也一个比一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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