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初晓,邀是魂一行人再次出发,尘语夕话少。整日呆在马车中,除了用膳时会下车外。基本上都是看不到她的。
邀是魂的随从程非,程赦相视一眼,对于女子他们都是惧怕的,因为女子泼辣,蛮不讲理,在这两人心中只有一位女子是温婉贤淑的。如今有尘语夕这种安静的女子相随,俩人幸感深慰。
尘语夕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呆着而已。马车上呆着正好方便她安静的打坐。尘语夕常做的事除了打坐就是睡觉,间或看着凤吟发呆。
这日一行人来到一个城镇。总算是出了苍山的地界,来到了宣国的边远小镇。邀是魂示意程非去客栈下榻。程赦轻扣马车木椽。
“尘姑娘,客栈到了,请下马车。”
哪知根本无任何反应,邀是魂已经先一步进客栈。现在只有程赦在请尘语夕下车,他又不便去掀车帘,只得在一旁候着,一刻钟过去了。
仍无任何响动,程赦只得去掀开车帘。却见尘语夕安然的在车上打坐,程赦唤了几声,不见其应,欲伸手摇她一下。怎知那手还没碰到尘语夕便被一股内力震开,程赦被震得后退几步才稳住身行。
见状,程赦认真地看了尘语夕一眼,进客栈报告邀是魂。程非守在邀是魂门外,见程赦才上来,且脸臭得可以,程非上前一步问何事,程赦冷哼了一声,恭敬的站在邀是魂门外道。
“主子,程赦有事。”
过了半晌传来邀是魂的声音。
“进来。”
程非诧异的看着程赦进门,不过一会,便传来邀是魂的笑声,接着就看到邀是魂走出房间,程非疑惑地跟上去。到了客栈门口,程非看的马车还在原地。
他颇为得意的说:“程赦你怎么连赶马车这种事都做不好。”程赦一个眼风都没给他,他也不指望有人会回应他继续问:“尘姑娘呢?”
这次程赦理他了手中剑指着马车,程非想要上前看看什么情况,程赦的剑横在他前面不让他过去。程非本不想理会程赦的剑,但是程赦眼中的警告意味太浓烈,他只不屑的撇撇嘴。
哼,强来什么的他最不屑,满分期待的去看主子要干嘛。
但见邀是魂一手伸向尘语夕,似遇到了阻碍,邀是魂面色不改的增加了内力,哪知那透明的阻碍像是有感应一般当即也变强了。
程非眼都看傻了,什么时候他家主子要碰一个人这么困难,邀是魂增一分力那透明阻碍也越强一分,邀是魂眼一眯,伸出左手欲一掌击下。程赦程非都震惊了,他们家主子从不轻易用左手,那是杀之手。
虽说对于尘语夕,程赦程非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是山林中那段日子还是帮了他们不少忙,让他们这一次出行吃了不少好东西。今天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委实有点可惜,偏偏邀是魂还是一脸邪魅模样,好似一切不在意。只那双眼里闪着浓厚的兴趣,这世上能逼他用左手的人并不多。
凝聚了邀是魂十成内力的左手缓缓举起,眼看就要对上尘语夕,程非程赦紧盯着这一幕,并且各自选好了最佳的退后路线,邀是魂全力一击,他们不能抗衡,躲远点保命,至于那些围观的人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然千均一发之际尘语夕睁开了双眼,眸光直落入邀是魂眼里,清澈的眼,深沉的眸,最后邀是魂落下左手没能使出这一招。尘语夕右手一挥,那透明的禁制一下解除,邀是魂同时收手,尘语夕瞥他一眼,难得有人在她打坐时设下的音韵无往中以如此功力冲击却筋脉完好的。
尘语夕经过邀是魂时轻道一句:“音韵无往,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饶是泰山崩于眼前都能神色自若的邀是魂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
难怪他用多少力击之都能有同等的力攻击他,倘若刚刚最后一击他真击下去,岂不异于自杀。邀是魂脸上神色几变,此刻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看上去无害的女子。
她的面容平凡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是一身气度堪比摘仙。性格清冷淡泊,师门不详,不是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武功路数也看不出师承何方。邀是魂忽然想起她曾说过她隐居世外,‘世外’这世间不为人知的桃花源不知有多少处,遑论要猜出这样一个没什么特色的小姑娘的来历。
只能暂且不去想她,终有一天会让他知道是谁!程赦程非也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安静淡雅的女孩。进了客栈,尘语夕走向掌柜。
“一间房,饭菜送到我房间来。”
掌柜的点头称好,道:“姑娘,请先付定金。”
闻言,尘语夕呆愣了!她没在这外面的世界生活过在岛上根本就用不到银子,虽然没见过也没用过,但是书中偶有提及银钱。
她出来这么久一开始在苍山之上,用不到,这一路上都是吃干粮!或者她自己去山林里寻找野果子,还没用到过银子这一瞬间她才反应过来在外面生活银钱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现在她很想吃一顿新鲜的饭菜好好的洗个澡,然后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美美的睡一觉。
这一下她手足无措,她自小就没有带首饰的习惯,在岛上也不可能会有首饰给她置办。她也没有佩戴玉佩的习惯,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件值钱的东西。
邀是魂看够了她的窘迫,才点头,程非上前对尘语夕说:“尘姑娘,房间已经订好。”尘语夕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
转身眼看着邀是魂,“邀公子,多谢。”
尘语夕叫店小二带去房间。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终于可以好好吃个饭休息一下怎么想都是件让人开心的事,现在尘语夕心情不错。吃过饭,让小二送来热水沐浴,收拾停当身心都舒坦无比。
晚上,尘语夕刚躺下睡觉,房门就被人推开,邀是魂提一壶酒而来,径自坐于桌前,翻过一个茶杯,斟一杯酒,一人与月对饮,尘语夕也不恼,随他去。
“姑娘陪我在下浅酌几杯如何?”
“酒会乱性。”
尘语夕躺在床上脸侧向里侧,闭着眼,假寐。
彼时,窗户半开着,朦胧的月光洒进来,为室内增添一股幽静祥和之美!邀是魂独自一人饮着酒,不急不缓,优雅而高贵,无人言语!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方天地安详静谧。正当尘语夕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蓦地一句话乍起平地惊雷。
“你来自哪里?”
尘语夕翻身看他,朦胧的月光把他的人笼罩其中看不真切。尘语夕看着他俊逸的侧脸。忽觉惘然如梦。邀是魂的视线慢慢的转过来,对上她的,那一眼,夹着太多的情绪。
以至于让涉世未深的尘语夕无法分清那一眼中究竟包含了什么,只是任由那深邃漆黑如墨的眸勾了魂摄了魄。
尘语夕清澈如许的眸变得迷离前邀是魂移开视线等她的回答。
尘语夕下得床来,行至桌前,坐在邀是魂左手边。
“凤吟!”
邀是魂放下酒杯,双手一拍,程非把凤吟送来,递与尘语夕,复又退出去。
尘语夕将凤吟抱于怀中,犹如她手中是琵琶而不是琴。清晨的声音响起,语调轻快,犹带洒脱。这是一种随心所至的曲调,弹琴之人的心境巨露无遗。不见得这首曲子的曲调多婉转动听,不见得它的词平仄承转起合相当,它只是一首说明人心所想的曲子,比起旁的华丽辞藻,显得更加真实。
红尘万丈,比不过清静自然七水楼阁,亦不是我心所愿乱世之中,独我悠闲随风去山水吟诗,乃吾毕生之追求醉影惊鸿,纤指挑起把酒临风,对月而歌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何处江湖何处留邀是魂听罢,忽然笑了,又是那种慵懒魅惑的笑,好一个“把酒临风,对月而歌”这是何等的胸襟意境,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另拿下一个茶杯,与自己那杯一起斟满,举杯,“邀某与姑娘萍水相逢,承姑娘不弃结伴同行,亦是你我有缘,从今往后与姑娘结为好友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尘语夕没再推辞,也端起这杯酒,“公子龙章凤姿能与公子结交是小女子的荣幸,既相遇便是有缘,小女当然愿与公子结为好友,从此宦海江湖永为知己!”
言罢,尘语夕爽快地喝下这杯酒,她自小从未喝过酒,师傅从不让她喝酒,这一杯酒虽不算烈酒对她来说与烈酒无异。一股辛辣直冲入喉,她秉着姑娘家的矜持不愿在男子面前用手扇去辛辣之感,只能暗暗咽下。邀是魂也未作多想,都是习武之人,一杯清酒而已又有何妨!
“公子,夜深了!”
“你我二人既已结为知己,我的小字是月之,以后以月之相称即可。”
她强忍着不适吐出两个字,“夕儿。”
邀是魂未在停留,袖袍一展,起身离去。尘语夕马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快被呛死了。两杯水下肚,呼出一口气终于缓过神。
尘语夕想起刚刚随性弹的曲子,笑着上床休息,她无意与现世要有何创世之举,只愿如心所至,快意人生。她要的不过是坐看云起,亭皋信步,隐世生活,一生平安喜乐。
倘若尘语夕没和这些人扯上关系,或者,她无情无义。她真的可以过她想要的生活。可是,情之所至难逍遥。
那晚,邀是魂站在尘语夕房外良久才离去。程非是唯一一次看到邀是魂那样深思的表情。程非还记得尘语夕的歌声那样动听,夹着女子的柔情,又带有女子的任性。真是随性如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