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转身跑出很远的时候,我只听到了顾卉的嘶吼声,我不需要回头就知道厉水一定在看我奔跑的背影,可是她一句话也没对我说。我想,于苏岸的这件事,她还是有些介怀的。
我拦了一辆的士,刚坐上去不久就感到了一丝不适,是心里的那种不适。这感觉很熟悉,就是每当我忘记一些事情,特别是重要的事情时都会出现这种感觉,一种潜行的畏惧感。
我思来想去,应该也没什么需要带的吧?来时也不过是带了一个……
我突然涌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因为我确实对我丢三落四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并且慢慢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
于是,那空空如也的裤兜,手中摸到的只有牛仔布料的磨涩,这似乎是在向我告知一个很明了很倒霉的真相。我抱着侥幸的心态又掏了掏上衣口袋,然后彻底绝望——钱包没带。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镇定,毕竟我经历了不止一次这种奇葩事件,而这次,遵循以往的经验,我也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于是,当司机师傅用一种很狐疑的表情看着我时,我只能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窗外,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演技真好。
看了一会儿“风景”,我开始低头拿出手机发短信,边打字边用余光注意司机师傅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如今想来,我当时也挺虚伪的。
——苏岸,我直接在车上等你,你尽量快点出来。
苏岸的短信回复得极快,这让我有点惊讶,看样子是一直拿着手机。他回我——你多久到南站?
我回——大约十分钟。
苏岸——哦,我这边如果不晚点的话十分钟到站,你多等我一会儿。
他这话说得不确定,所以我也有些担心我的打车费有没有着落……
我啪啪啪打了一行字——你最好别晚点!
苏岸——我能控制吗?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发短信?直接打电话多好,还是你没带车费?
我沉默的看着这几句话,苏岸不愧是苏岸,总是那么一针见血,他似乎很有先见之明,很多事情到了他那里都会变得特别简单。我看着他回复的内容,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索性不回复了。
过了一分钟,大概是没等到我的回复,苏岸又回复我道——知道了,你拖延一下时间,我马上到站。
我无语,这到站不到站还是他说的算么?再说了,我能拖延时间吗?我现在只是默默祈祷前面几站红绿灯可以给点力,车子赌点没关系,我这次不赶时间。
可是这世界上总是有一种人,她总是在你偶尔发挥演技的时候过来拆穿你,没错,是无奈的,是偶尔的。然后他们过来拆穿你,你却还要若无其事驴头不对马尾的对她们说话。
厉水有些着急的说,“阿嫣,你钱包没带,要不要回来拿一下?”
我呵呵笑,笑得应该很自然,“不用,你拿着吧。”
“你不带钱吗?”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坐的车?”
我言简意赅,“有。”
“有什么?”林厉水永远的慢半拍,“哦,你没带钱包哪里来的钱啊?”
我故意模糊焦点地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有。”
“哦哦……”我听见她恍然的语气,正想说句就这样吧,就听到了顾卉那挨千刀的声音,“嫣儿……你真的带钱了啊!你可别不好意思说,我明明没看到你往兜里塞钱啊?”
我气结,“我在家里塞得,你看得见才怪!行了,没事别闹了,我……”
我正想说我要挂电话了,就发现了一个很悲催的事实,就是我已经到站了。这个时候我肯定不能挂电话了,否则我该怎么解决车费这一档子事儿?除了苏岸的到来,我暂时没想好其他应对的计策,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车上聊家常。
我说,“你事怎么那么多?家里电费自己缴不就行了?”
“……什么电费?我早交过了啊!”
我呵呵笑,“没事,水费我交过了!”
“水费你交了吗?明明是我交的啊,别在林厉水面前抢我功劳啊你!”
我咳咳,“还有,天然气你不会自己开吗?没做过饭也该见过关火啊……还有,那个自来水,哦不是,纯净水没了,再去买一桶吧,别什么事都问我……”
顾卉:“……”
我叹了口气,“你咋那么多事?有话快说!”
顾卉:“……”
终于,司机师傅很不耐烦的看着我,伸手,对口型——美女,到站了,二十块钱。
我对着司机摆出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继续对着电话说,“什么?我没听见啊!你快点,我这边还有事儿呢!”
司机师傅对我的不回答感到不爽,继续对口型——美女,二十块钱。
我心虚地压低声音对口型——我不是美女。
司机师傅也许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一脸无语的看着我——给我钱。
于是,我实在是编不下去了,“行了行了,忙着呢,不和你说了!”
而从前几句开始,顾卉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她憋笑的声音一直回响在我的耳边,极其清晰。
我想,她一定在那边嘲笑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苏岸的电话来了。
我慌忙挂了顾卉的电话,冲司机师傅笑了笑,心里默默祈祷苏岸已经到站,“喂,苏岸,到了吗?”
“……”
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别告诉你火车晚点。”
“……”他又沉默了一秒,随即哎呀一声,“……瞧你吓的,我到了,你在哪儿?”
我略松口气,很想揍他一顿,但是看着司机师傅那满脸不耐烦的表情,我还是省了,“我在出站口下了楼梯左拐的那条道上,你出来就可以看到我了……”
挂了电话,我灿烂地笑着,“师傅,我朋友已经到了,你再载我们回去吧。”
司机师傅的表情一瞬间由阴转晴,那速度极快,我不禁怀疑之前的不耐烦是我的错觉。
“好咧。”他说。
这司机也蛮可爱的,我当时想。
两分钟后,我见到了苏岸。
我摇下车门,冲苏岸摆手,他变了许多。
我们有一年没见了。
他一头黑发对着阳光,对着我。眼眸深邃悠远。穿着白衬衣,浅灰色牛仔裤,白球鞋,干净的过分。我说他干净不止是指衣着方面,还有他的样貌,那种很干净的气质我迄今为止还真是只见过苏岸这人,哦,其实我还是见过别的人的,可惜那只是一面之缘,如果没意外的话,将来我会再见到他,毕竟,那人和厉水关系匪浅。说不定会在厉水的婚礼上见到。当然,此时的厉水还是单身贵族。
见到苏岸的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很多,而最清晰的就是——这男人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我甚至还在想,苏岸如果现在回到校园,一定没人认出他是个有妇之夫。
这想法就在两秒后得到了有力的验证。他冲我一笑,向我走来。
我下了车,站在车前,看着他。
一年没见了,其实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只是现在看着他,就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要他回来了,只要这个男人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没在意他是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的,我只是听见他说,“阿嫣,好久不见。”
这么狗血的台词他也说得出来。
也许是看着我沉默的样子太过傻叉,他用右手弹了一下我的脑袋,力度真不轻,我一跳脚,“你妹……好疼!”
苏岸哈哈笑,笑容很好看,“上车。”说罢,他走向车的后备箱处。放好行李就走到副驾驶上坐下,回头看我一眼,“来时车费多少?我看一下我的钱够不够?”
我鄙视的看着他,沉默着,实在是对他无语,“去哪儿?”
“东宇小区。”
哦了一声,我扭头上车,轻声说,“师傅,去东宇小区。”
苏岸惊讶的看着我,“叫我什么?”
我纠正,“没叫你。”我打量他,“怎么孤家寡人一个?新娘子呢?”
苏岸摇头,“都结婚半年了,不新了。”
我讽刺道,“婚礼都没在国内办,还不新?”
苏岸点头,浅笑,“也是啊……她比较忙。”
我突然间说不出话,她比较忙。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我想问些问题,可是看着苏岸那一脸的没事样儿,又突然问不出来了。
“打算什么时候在家补办婚礼?”我捡了个地雷,此时还未发现。只是很久之后的某天,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苏岸也这般会伪装啊。
他沉默了一下,“不急。”
“哦。”我了然,又说,“顾卉让我们晚上出去玩,去吗?”
苏岸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无比震惊,“顾卉找我?她会那么好心约我出去玩?”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在苏岸额头处打一个黑线表情,我说,“还有厉水。”
苏岸,“……”
黑线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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