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马车,锦瑟才看清楚,这不小的马车中,竟是端坐着一位妙龄少女。
明媚皓齿,美艳无双,却是与方才说话的那位,长相无二。
这两姐妹,竟是双生子?
那可真是少见。
锦瑟眼珠转了转,心中盘算着自己的收藏品是不是可以再多那么一两件,却明显感觉到了背后那满含警告的目光。
楚寒徵会不知道锦瑟好的究竟是哪口?是以瞧见她盯着那对孪生姐妹直直发呆,心中便是知道了她在想些什么。
先前那些个事,过去了,那便是过去了,只是现在,若是锦瑟想在他的面前做那些个破事,却是想也别想。
他是答应了韩休宁与琥珀,要好好照看锦瑟,却没有答应继续让她为非作歹。
更何况,他楚寒徵此次大老远的来这里,便是为了制止锦瑟四处偷窃。
知道身后那道可怕目光的主人是谁,锦瑟撇了撇嘴,明白这次的计划,只怕是又得打水漂了。
二人在那妹妹的指引下,坐到了一边的软垫子上。
那姐姐似乎身体不怎么好,自始至终,都是坐在软垫上,微笑着看着妹妹做这做那。
直到二人坐定,那姐姐才开了口。
“小女子百里雅。”她微笑道,“二位不介意的话,便与我们一道去洛阳吧。这年头世道混乱,多几个人,多点照应。”
锦瑟笑着应是,她经常易容奔波于各地,自是对应付人很有心得。
只是她总觉得,眼前这少女的笑容里,似乎还包含着别的什么东西。
他们三个女的在那里说说笑笑,楚寒徵自是不好插什么嘴,看了一眼锦瑟,见她一边说一边笑,手中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停下。
寒光一闪而过,楚寒徵微微一惊。
锦瑟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枚梨花钉。
她这是要做什么?
不等楚寒徵细想,便瞧见那始终笑吟吟的少女,脸色也变了。
一股强劲的内力蓬勃而出,楚寒徵心道不好,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上前便举剑,替锦瑟挡住了那一下攻击。
不愧是冷商剑,这一声听着便令人肝胆具丧,却伤不得它分毫。
此时站在楚寒徵身后的锦瑟,脸色也变了。
“太乙离火掌法?”她惊恐地看着百里雅,那双玉一般纤细美丽的手,却在此时变成了一块燃烧着的火炭,与楚寒徵对峙着,“我想起来了,你是百里无伤的徒弟!”
“现在想起来,是不是有些晚?”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百里雅的那位妹妹。
强劲的冷风迎面刮了过来,锦瑟连忙出手抵挡。
那少女手中一把三尺长剑,散发着幽幽的青光,以此剑为中心,竟是刮起了一股小风。
“巽风剑?”楚寒徵心道不妙,方才那姐姐自称姓百里,他瞧见那少女孱弱的模样也就没有往别的地方想,现在想来,这姐妹两个,应当是无伤剑百里无伤的两位女儿了。
“哼,好一个妙手空空锦瑟。”百里雅冷笑道,“却不知道,楚大公子与这种人一路走,究竟是何目的?”
锦瑟微微皱眉。
她自己的易容功夫如何,心中自是无比清楚,更何况方才言谈举止,并没有丝毫的不妥,只是不知道,这百里姐妹,是如何将他们二人认出的?
此时听得那妹妹道,“姐姐,与他们啰嗦什么?快快杀了这锦瑟丫头,再将楚大公子打晕,到时候,我们姐妹,可就能得到盟主的赏识了呢!”
武林盟主?锦瑟恍然大悟。
这武林盟主,便是当年老盟主的次子,武艺高超不说,与自己的大哥关系更是极好,当年她养父琥珀设计将那小子泡在冻泉里一天一夜,武林之中无人不知此事,莫非……
莫非是这家伙,要替自己大哥报仇来的?
锦瑟花容惨变,心中痛骂养父琥珀,自己闯祸也就算了,别人还将罪过推到了自己的头上!
说起这段往事,锦瑟不由万分苦恼。
话说当年,但凡是武林人士,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个叫做琥珀的家伙。
当然,琥珀并不是什么侠士,义薄云天,豪情万丈什么的,与这个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或者说,它们的反义词,才是这个人的真实写照。
琥珀是个大盗。
虽然有人曾经这么骂过他,说他是恬不知耻的小贼,仗着轻功和开锁的功夫好,四处剽窃,真真个无耻之极。
那人骂完没几天,就在河边被发现了。
大冬天的,只穿着一条裤衩,被人点了穴后扔在水里,冻得瑟瑟发抖。
那人是老武林盟主的儿子,当老盟主得知这个消息,心急火燎的冲过去的时候,他家儿子早已冻得不省人事了。
那小子的衣物被人整齐的撂在了岸边的岩石上,老盟主把儿子带回家之后,从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信。
“白盟主,见信好。”看见开头上面那潦草到一种境界的字体,老盟主的脑袋马上就开始疼起来了。
不知道多少次了,琥珀那小子要偷东西之前,总是会留下一封信,当然,这是古往今来所有有些技术的大盗都会做的事情。
可那丑的没法看的字体,不是琥珀的,还能是谁的?
老盟主大半夜点着灯,把那封信看完,差点没有一口血喷出来。
琥珀在信中说,主要是因为老盟主的儿子说他是小贼,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是大盗,于是约那小子出来比试,若是那小子输了,便改称自己为大盗,若是自己输了,便废了自己的手,从此不再偷窃。
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琥珀为什么还要把那小子扒光了丢在水里呢?他在信中说,最后那小子死不承认,还说他出老千,污蔑他的人品,于是琥珀便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心里的措辞那叫一个诚恳,还说什么,越俎代庖,对不起老盟主云云。
琥珀在信的最后,很是无意的提起,他听说过一件事,就是某种东西,在冰水里冻得太久,是会失去效果的……
后面的事情不说也知道,只不过老盟主被这封信气的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没过几天就宣布退隐,带着儿子到处找药师看病去了。
而琥珀的名声在武林中也越发的大了起来,有人说他长得猫一样的脸猫一样的眼睛,是只猫精,也有人说他行侠仗义,偷来的东西都被他拿去接济穷苦人家了。
总之,众说纷纭。
琥珀倒是不在意这些,依旧保持着自己对特殊物品的古怪癖好,到处行窃,嗯,也不能说是窃,按照他的话说,应该是拿。
不过,琥珀的大盗生涯,直到那天为止,还是很正常的。
所谓的那天,是指,在他遇到阎王避韩休宁为止。
阎王避韩休宁不是什么普通的医师,看那称呼就知道,他的医术足以让地府阎王避开,小鬼不缠。
韩休宁人如其名,长得很是秀气英俊,人也是十分的淡漠。
琥珀遇上韩休宁的时候,正值韩休宁收到老盟主的邀请,替他那不知道倒了几辈子霉的倒霉儿子看病。
韩休宁医者心肠,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自然不好推脱,所以那夜他给那家伙施针时,正巧遇到前来捣乱的琥珀。
接下来的事情不言而喻,韩休宁虽说是一介医师,武功却倒也不弱,几个回合下来,竟然还能和琥珀扯个平手。
那是琥珀这辈子头一回没有得逞,反而中了韩休宁一掌,悻悻离去。
之后,琥珀便好似盯上了韩休宁,每次韩休宁要救什么人,他琥珀就偏要捣乱,不是把关键的药材弄丢了,就是把煎药的炉子连带着药一块撒到水里去。
韩休宁倒也似乎并不在意,那之后这二人就杠上了,你要救他我偏要他死,你要他死我偏要他活,一来二去,江湖上便没什么再敢找韩休宁帮忙看病了。
琥珀本是得意洋洋的,心说你这小子这回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
这时候恰逢琥珀的师父六十大寿,琥珀回师门给师父庆生,却不料正好遇到了韩休宁。
后来琥珀才知道,韩休宁之所以没对自己下狠手,便是因为看在自己的师父和他师父是旧识的份上,不然……
元庆四十六年,坐了大半辈子江山的老皇帝化羽登仙,太子继位。太子年少无知,依仗母亲的家族楚氏势力在朝廷中立威,楚家老爷对琥珀之类的贼人很是痛恨,所以当贴出了要抓获琥珀的皇榜时,作为当事人的琥珀倒是毫不意外。
此时韩休宁奉师父之命,四处寻找稀少的药材心月莲,据说是要炼制一味药材。而这份药材,便正是楚氏一族的至宝。
据说心月莲是盛开在王母瑶池中的神奇植物,花色鲜艳,还拥有古怪的毒性。也不知道韩休宁的师父要这东西来干嘛,总之,韩休宁找到了琥珀,想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琥珀本就想给楚家找些乐子,正好韩休宁要自己帮忙,便点头应了下来。
月如满盘,琥珀潜入楚氏宅院,突破层层机关来到了楚氏一族的密室,却不料在此受到了袭击。
楚氏一族竟是不知何时得到了消息,竟然要在这里围堵琥珀!
琥珀以少敌多,杀出了一条血路,想要来到韩休宁的住处问个究竟,却不料在路上遇到了抱着一个婴孩的韩休宁。
原来那夜他与琥珀分手后,回到师父的居处,却发现师父一家已经遭到了灭口!而唯一活下来的,就只有师父刚刚足月的女儿。韩休宁发觉心月莲一事是个阴谋,连忙带着那女婴来寻找琥珀。
此时追兵也已到了,二人连忙带着那孩子离开了中原,定居在了深山老林中。
再说此时,车外车轮轱辘前行,车内,却是如此紧张的气氛。
只听得百里雅冷笑一声,道,“小薇,你真傻,若是我们真的杀了锦瑟,你当真以为师父和盟主会赞赏我们吗?”
百里薇眨了眨眼,那把巽风剑依旧杀气腾腾的抵在锦瑟的双掌之间,道,“姐姐,此话怎讲?”
百里雅不语,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楚寒徵,道,“楚大公子,我知道你也是受了盟主之命,前来捉拿这小贼的,是也不是?”
楚寒徵看了她一眼,见她撤回了掌,也将冷商剑收回了鞘,道,“我楚氏一族,从不听命于什么武林盟主,怎么,我来捉拿锦瑟,却与你们武林人士有何干系了?”
百里雅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原先的病美人样,道,“楚公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我和小薇也只是担心罢了。这锦瑟诡计多端,你与她之间本就水火不容,现在却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我们担心你是不是被这贼丫头挟持,才想到要先下手为强。”
她那微笑的模样,怎么看,都无法与方才那冷酷的女人联系起来。
锦瑟冷哼一声,此时百里薇也收回了巽风剑,却没有收回剑鞘,只是将剑架在锦瑟脖子上,牢牢瞪着她,显然是将她视为自己的阶下囚了。
楚寒徵冷冷看了她一眼,道,“百里小姐心思缜密,楚某自愧不如,只是为何我与锦瑟一道嘛……只怕是与你无关了。”
百里雅的脸色微微一僵。
锦瑟心中却是暗爽。
楚寒徵答应了武林叛逆韩休宁与琥珀,照顾他们的养女。这种话若真的说了出去,岂不是落得个被天下人耻笑的下场?
锦瑟索性环抱双臂,坐在软垫之上,看着楚寒徵如何应对对方。
果然,百里雅冷声道,“楚公子这是何意?我与妹妹好心前来,你却……”
“好心前来?”楚寒徵冷笑道,“那我也正好想要问问白盟主了,捉拿锦瑟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派颜冠一带着一帮子人前来?怎么,是想杀了锦瑟不成?”
百里雅挑眉,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寒徵,道,“楚公子这话什么意思?颜冠一做事一向小心,既是来捉拿锦瑟的,便不会伤她性命。”
锦瑟的心中微微一动,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转头看向楚寒徵,正巧对方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只怕,白盟主要的,却不是什么捉拿锦瑟。”那目光一闪即逝,楚寒徵转过了头,冷笑着看着百里雅,“只怕白盟主要的,是心月莲的莲王吧?”
没错!锦瑟险些就这么喊出来,却苦于身边坐着一个浑身散发着杀气的百里薇,动弹不得。
那些个黑衣人来时,开口便问他们讨要莲王,看样子这一次,武林中人对于心月莲的莲王,是势在必得。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偏要那莲王不可?
“呵,看样子,楚公子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百里雅的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道,“若是楚公子也想知道,待我禀明盟主……”
“心月莲本就是我楚氏一族的至宝。”楚寒徵冷声说道,“此次我便是奉了陛下的密旨,前来将锦瑟捉住,带入皇宫的。若是武林中人真的想要掺合进来,哼,还请百里姑娘三思而后行。”
自古民不于官斗,更何况当今不知多少门派,是仰仗着朝廷的鼻息而活,若是真的将此事闹大,只怕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
百里雅与百里薇对视了一眼,心中对这道理,也是明白的很。
“既然如此,我与妹妹也就不好再插手这件事情。”百里雅微微叹气,随即想起了什么,道,“只是不知,楚公子既然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却为何要带着锦瑟去洛阳?若是小女子没有记错,这皇宫,可不是在洛阳啊。”
锦瑟心中暗道不妙。
这百里雅虽说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却是心如明镜,什么都看得很是通透,眼下她知道楚寒徵既然拉出了他那皇帝表哥的名号,便不敢再往那处想,看样子,是想从别的地方下手,找出破绽了。
“圣上的意思,岂是你这种人胆敢揣测的?”楚寒徵显然也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之快,不过俗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冷笑道,“圣上的密旨,便是让我带着锦瑟前去洛阳。锦瑟偷的心月莲,是我楚氏一族至宝,圣上英明,令我楚家现行问出家宝的下落,再将她带入京城,细细审问。”
这话中的意思,倒显得百里雅无中生有,妄自揣测圣意了。
百里雅有些尴尬,却是没有在点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小薇放开锦瑟姑娘吧,这件事情,只怕我们是管不得了。”
百里薇似是有些不服气,却又不得不听姐姐的话,将巽风剑收回了剑鞘,气鼓鼓的坐到了百里雅的身侧。
锦瑟大大的舒了口气,感激的看了楚寒徵一眼,却瞧见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此时只听得百里雅轻笑道,“是了,也不知道,楚公子还记不记得这个?”
只见的百里雅将百里薇的手抬起,举到了楚寒徵的面前。
那白玉一般纤细美丽的手上,却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斑,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后留下的疤痕。
锦瑟不明所以的看着百里雅,却没有瞧见楚寒徵一下子难看起来的脸色。
“我就知道楚公子还是记得的。”百里雅笑道,“当年小妹这伤疤,可是你给弄上去的,我想,楚公子不会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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