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萱十二岁时，嘉景帝驾崩，年仅十六岁的皇长子萧冉玙即位，为避名讳，改名冉屿，年号文德。

改朝换代了，所有地方官员到京城哀悼先皇，参拜新皇。柳松竹身为江南总督，苏世全身为扬州曙县县令，要一同去京城参拜。而几个小孩子见着热闹新鲜，便也央求了父亲母亲跟着去了。

到了京城，地方官去驿馆住，悦萱和苏璃去悦萱长兄的太尉府住，而晓莹和素芳则去晓莹父母的尚书府住，几个房子离得也不远，倒是方便几个孩子再出来闹腾了。

因有国丧，京城大街上十分冷清，几个孩子也是无聊极了，只能在家读读书，连奏乐也是不允许的。圣上驾崩，民间一年不准嫁娶，皇室三年不得嫁娶，全国上下斋戒七日。

总算是过了头七，这清清静静的几日着实闷坏了姐妹四人，新皇正式登基这日，总算是可以去玩了。可几人对京城不熟，无聊之下，便带乐器去京城护城河边奏乐。

悦萱的笛声悠扬清脆，晓莹的琵琶声明朗，苏璃所奏琴声淙淙，十分和谐的演奏着，时而悲切而低回，宛如哀悼先皇，时而欢快热烈，仿佛庆祝新皇登基，时而明快而婉转，宛如期待盛世来临。

素芳的剑是舞得极好的，节奏分毫不差，配合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几个豆蔻少女竟是许多名曲、名舞的作者。

而远处，传来了一个小女孩嘤嘤的哭声，约莫八九岁，她们走过去，见是一个穿着白素纱衣的小姑娘。看穿着倒是不像是平民家的孩子，几人上前，苏璃关切道：“这位妹妹是怎的了？新皇登基之喜，切莫这般才好。”

“呜呜…父皇母妃不要莞然了…然儿乖得很，母妃。。母妃骗我…”那女孩哭道。

莞然？悦萱想了想，猛然下跪，叩首道：“江南总督之女柳氏悦萱见过安祈公主。公主万安！”其他人一愣，也急忙下跪，向眼前的女孩行礼。

“姐姐们快起来吧…然儿不受这些礼。。。。。。”萧莞然顾不上拭泪，将几人扶起。

“公主为何在此哭泣呢…。。。怎的，未去和皇上去游行呢？”晓莹问。

“皇兄让我在宗庙里边休息…”她哭道，悦萱掏出帕子，弯下身为她拭去泪水，莞然扑到她身上，嚎啕大哭，“母妃骗我！呜呜呜…。”

“怎么啦…然儿别哭啊…”悦萱蹲下身问道。

“父皇躺在床上，母妃道父皇无事，很快又可以陪然儿放纸鸢了…母妃还道她会陪然儿一辈子…可是母妃…和父皇一样，闭上眼就不再醒来了…”莞然哭道。

莞然生母…宜妃！？悦萱听说过这个宠冠后宫的女子史清姿，一曲白纻舞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得先帝一见钟情，与先帝相爱相知，是民间一段佳话，那时候悦萱可是羡慕极了的，巴不得将来也有一段美好姻缘。

“然儿，莫哭啦，宜妃娘娘要去陪你父皇呢，然儿要是哭了，那宜妃娘娘会伤心的，然儿那么爱母妃和父皇，就不哭了好不好？”苏璃细声安慰道。

“可是…父皇母妃还没陪然儿放纸鸢呢……”莞然哭道。

“然儿乖啊，纸鸢何时不得放，父皇不陪你，你皇兄一定会陪你的是吧？”悦萱说道。

“说得不错，六妹妹，皇兄过阵子便陪你，莫哭了。”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一个身着素色蛟龙纹服的青年走上前，抱起莞然，对悦萱几人道：“然儿让我好找，亏得你们安慰她了，朕在此谢过几位姑娘。”

悦萱几人急忙行礼：“臣女（民女）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温和一笑：“哎，不必多礼，既说是臣女，不知是哪卿家女儿，这般乖巧体贴”

“陛下言重了，臣女等不敢言道家父之职，怕有替父求功之责，恐污了家父清誉。”苏璃从善如流。

“哈哈哈哈，有这般女儿，想必家君亦是清廉之吏，朕准尔等道出。”皇上哈哈大笑，颇是欣慰。

“江南总督之女柳氏悦萱”“扬州曙县县令之女苏璃”“啊…爹爹是京城的哪个尚书来着…不过我知道我祖父是威燮大将军，我叫上官晓莹！”晓莹答得随意。“民女赵氏是柳府义女，家父一介武功师傅。”

“这般啊，”冉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柳悦萱和上官晓莹确凿为名门之女，切势力不容小觑，“既怕有求功之责，朕便不重赏什么了，只是然儿是朕最疼爱的妹妹，为答谢四位姑娘，朕便命人送你们回家，再赐令牌，日后若有事求与朕，朕定当不悔。”

“谢陛下。。。”四人福身，“臣女（民女）告退”

“姐姐们慢着。。。”正要离开，莞然唤道，“不知何时可再见姐姐们，然儿想和姐姐们玩闹呢。。。”

“然儿若想了我们，可到扬州来，到时候姐姐们还可陪然儿放纸鸢、戏蛐蛐，好不好？”苏璃微笑道。

“六妹妹若想去，明年春狩时再去便罢了，到时再请几位姑娘到扬州露明行宫来陪伴然儿呢。”冉屿宠溺地抚了抚然儿的发丝，脸庞上笑容温润如玉。

“谢谢皇兄！”莞然笑逐颜开，向四人挥挥手，“姐姐们后会有期啦！”

。。。。。。

文德二年，春。

皇帝春狩至扬州，宿于露明行宫，自然，悦萱、晓莹、苏璃及素芳四人被召入行宫，陪然儿玩耍。

一连着几天，皇上都在打猎，萱儿几人和莞然在行宫中玩闹，虽说几人和皇上有几面之缘，可这时的四人还未长开，脸蛋圆圆的，梳着闺房少女的双环髻，虽为名门望族之后，却也是一群个爱玩闹的孩子，提着裙子便同几个姐妹们玩开了，此时皇上瞧见了，叹息道：“指不定这几个天真调皮的孩子便是几年后的新贵了，入了宫，但愿这几个女孩子的童真，不被玷染。。。。。。”

他仰头望天，烟雨绵绵，天空白茫茫的，远处小山，似美人峨黛，若隐若现。耳边回荡的是几个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他嘴角微扬，带着一丝苦涩。自小，他母妃也就是现在的林太后，对他无比严厉。是啊，他是长子，将来的天子，一己劳苦又何妨，可是这么多年，他确凿是累了。十六岁继承下了整个江山，即使林太后辅助着朝政，可是却又有人提醒着他，放着林家，防着太后。与母亲间的暗斗，更使这个少年身心俱疲。

也只有莞然，天真无邪的笑声在这些年来释了他的疲劳，故这些年，他才会无比宠溺莞然。他望着几个稚女无忧玩闹，羡慕，亦欣慰。

在行宫的最末一日，皇上狩猎归来，只闻一曲《清水芙蕖》，他记得，这是当年莞然母妃所奏之曲，亦是这一曲，使得先皇大修莹荷台，只是此时曲声，相比宜妃更胜一筹，更多了细腻与韵味。不知这会儿，会是何人所奏。。。。。。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声声筝音散落，仿佛琉璃珠子落在玉盘上，清脆而动听。皇上不禁陶醉，循着筝音，踱步在鹅卵石小径上。

转角惊鸿一瞥，竟是悦萱。。。。。。

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