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死了，却依然活在我们的记忆中，有些人活着，却不得不在我们的记忆中死了。---2011年12月25日吴约素的微博心情

这幢大楼的一楼就是超市ReikTown，二楼是超市的仓库，三楼就是住家，楼顶很宽阔，晚上一班年轻人总喜欢走上来聊私人电话，顺便吹吹夜风。

平安夜的楼顶如往常一般，没有灯光，月光如水，繁星满天的晚上，这里倒也光亮，四周是低矮的民房，一到晚上，家家户户透出来的灯光犹如一张编织出来的灯网，由近及远地扩张开去，成了夜色中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十二点一到，“嘭”四周的烟花不约而同地飞上了夜空，在空中盛开出一朵朵姿态各异的火花，瞬间又散成流星雨，然后慢慢地陨落，黯然，化成白烟，随风飘散。转眼间，夜空被大片的白烟笼罩着，如同罩着一块白纱。

约素是被刘雨瑶拖上来的，她本来在房间里构思着自己的小说章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国家，有人爱钱，有人贪权，有人好色，只有她一如既往地爱着文字。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烧过烟花，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过烟花了，好像自从父亲死后，她就从此都没有留意过烟花。

父亲在的时候，每年的春节都会给她和妹妹买烟花，然后带着她们在家的阳台上放烟花，她的记忆中永远都保存着那时候年少的她们那快乐的笑声和父亲满足的笑脸。

而现在，父亲已经离开很多年了，那段不长不短的岁月也足够让她忘了那张疲倦又温和的脸。

炫目的烟花在头顶爆开，把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刘雨瑶像个乐开怀的孩子，笑着跳着。

不知什么时候，聂荣星和李郁楼也走了上来，聂荣星一见刘雨瑶就大声嚷道：“不就看个烟花吗？有必要这么高兴吗？你跳得整幢楼都颤抖了。”

刘雨瑶的脸立刻就僵了，她双手叉腰走到聂荣星跟前，“我看烟花我开心我乐意，可以吗？”

聂荣星翻了翻白眼，表示无意见。

“无聊！”刘雨瑶白了他一眼，就跑开了。

“不就烟花吗？有什么好看的？”聂荣星瞥了瞥半空盛开的烟火，自言自语。他走到约素跟前立定了，半响才问道：“小数点，你见到我哥没有？”

聂荣星，老实说约素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他是那种很瘦又高的男孩，细小的眼睛总透着坏坏的笑意，遇见长得漂亮的鬼妹，还会追上前去索取联系方式，虽然他的西班牙语说得很水皮，但丝毫影响不到他的泡鬼妹生涯。

约素唯一欣赏他的就是他的开朗，他脸上永远都是微笑着的，他好像从来不曾悲伤过，约素也从来都没见他发过脾气。

他就像路边那些细小的野花，虽然不起眼，但却一直以一种惊人的姿态盛放着，好像从来都不会枯萎，从来都不曾凋落。

“没有啊！他不是跟你们出去玩了吗？”约素发现聂荣星平时总是嬉笑着的脸今天不知为什么没有一丝笑容。

于是她问道：“你哥怎么了？你们不是泡妞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朝聂荣星身后的李郁楼望去，高个子男孩对她撒了撒手，没有出声。

聂荣星一脸担忧，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一串清脆的手机铃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了过来。

三人循声望去，见一条人影立在楼顶一处阴暗的角落里。

走近一看，只见聂宁风清瘦的侧影立在清冷的月光下，夜风拂乱了他顺直的黑发，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望着远处低矮的民房折射出来的灯光，像一具沉默的雕塑。

闻得背后声响，他回头望了约素他们一眼，神情有点跟以往不一样的冷漠，脸上平时总是扬着的那丝轻柔如春日微风般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哥你没事吧？”聂荣星有点着急，低声问道。

聂宁风沉默了半响，“能有什么事呢？”他无奈地笑了笑，望了约素一眼，转身向楼下走去。

约素的心突然沉了一下，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是哀怨，是无奈，甚至是绝望。

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个一向幽默温柔的男孩变得如此的无助？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就跟了上去，李郁楼一把就拉住了她，“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你上去也没用。”他两道挺拔的浓眉皱在一起，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认真。

约素望着聂宁风走远的身影，烟花就在他头顶上的空中盛放，他始终没有抬头望一眼，就好像那空中盛放的不是一场璀璨的烟火，而是一场盛大的落寞，他有点瘦削的身影在烟火的明明灭灭中显得那样的孤单。

“你哥他到底怎么了？”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转角，约素才开口问聂荣星。

“他没跟你说吗？”聂荣星有点愕然地望着约素，“看你们平时很友好的样子，我以为他会告诉你的。”

“到底是什么事啊？你们不说我又怎会知道？”约素有点急了。

“你越想知道，就越是不告诉你。”李郁楼突然俯下身来对她说，他嘴角弯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犹豫了一下，“我哥在中国的时候有个女朋友的，这事你应该是知道的。”聂荣星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嗯！”约素凝重地点了点头，“曾经听说过。”

“他们两个感情很深厚，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因为伯父他不同意，所以就搁置下来了。”聂荣星说。

虽然当初听说聂荣风有个女朋友的时候，约素心里有点失落，但没想到他的爱情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坎坷，她不由得问：“两个人好端端的，你伯父他为什么不同意呢？”

“嫌那个女孩个子长得小呗！”聂荣星如是回答。

“靠，这算什么狗屎原因？难道个子小就不能有好的姻缘吗？”约素忍不住骂出声来。

“啧，啧，啧！好粗暴！”李郁楼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突然哈哈一笑，若有所思地对她说：“你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吧？你好像也属于个子小的那类女孩。”戏谑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然后是一连串放肆的大笑。

“去死！”约素再也忍不住飞起一脚踢向他，李郁楼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向旁边一跳就避开了，身手利落得就如一只轻灵敏捷的羚羊。

“那后来呢？”约素没有再理李郁楼，继续追问那一对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

“后来我哥出来这里了，他们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他们还是时有联系的。”聂荣星说。

“直至今日，那女孩打了个长途电话出来，说不愿再等他了，叫他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聂荣星一撇嘴，“就这样分手了。”

“哎……”约素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种有情人南北纷飞的故事，在委内瑞拉她是听多了，很多选择离国别家出来这里的中国年轻人都不得不离开在中国的伴侣。

也许南北半球之间的距离不是最远的距离，但两人隔得远了，时间久了，彼此的思念也会慢慢变淡，心中纵然有一团火热，也无法燃成红红烈火，最终敌不过那天南地北的一段距离，曾经炙热的感情最终冷却凝结成冰。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来一场唯美的异地恋，牛郎与织女还可以一年相聚一次，而这些漂泊异国的年轻人呢？

于是很多开始时轰轰烈烈的爱情，到了最后，都成了“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哼！”李郁楼突然冷笑出声，“这段往事，他居然没有跟你说，你们不是无话不说的吗？”他抱着双手凝视远处的灯光，金色的头发在烟火的照耀下闪着一层耀眼的光。

“感情再好的人，也不见得一定要把彼此心中的话都告诉对方吧？”约素忍不住反驳他。

“你们不是无话不说的吗？你们不是什么心事都可以说的吗？”李郁楼扭头望向她，嘴角扬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难道你不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说的心事吗？说得出口的事那不叫心事，说不出口的事才叫心事，懂吗？”约素剔起两道弯眉，冷冷地说，“而且我觉得像你这种只会幸灾乐祸的人根本就不会体会别人的心情。”

“我怎么幸灾乐祸了？我怎么就不会体会别人的心情了？”李郁楼突然也较起真来了，嗓门不由得就大了起来。

“喂你们两个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还嫌不够烦吗？”聂荣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你们怎么了？”刘雨瑶听见这边的吵闹声就跑了过来。

约素没说话，转过身去看天上的烟花，她倔强地立在夜风中的瘦小身子，似一株迎风而立的小草，李郁楼不由得有点后悔刚刚的粗暴嗓门。

烟花已经燃烧完了，空中残留弥漫开去的大片白烟，如梦如幻般笼罩了整个夜空。

人生真的太短暂，像昙花，从盛开到凋谢，不过匆匆，人生真的太匆忙，像烟花，从炫目到陨落，不过瞬间。

烟花虽美，但终究短暂，那炫目耀眼的光芒黯然后，一切回归最初的平静，恰似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轰烈过后，一切归于静默。

“所以，我才不喜欢烟花。”约素这样想着，头也不回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