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进行残忍的战斗，这本来就需要不俗的觉悟。

步出裂缝，乔凫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从那无人的死角出现，木然得像是一具断线的木偶，决然得像视死如归的战士。他用自己的仅存的一条手臂扶了扶圆顶帽，干瘪的嘴唇紧抿着，被这四天的风沙曲折稍微勾勒出痛苦的痕迹的脸在早上的太阳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辉。他用眼角的余光稍微留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记住了自己的所在，踏出了自己的脚步——他要告诉敌人，他已经让敌人如愿地落单了；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他根本没办法吸引住敌人的主意了，没办法保护不设防的普勒、加西亚和林茵蕴。吹着口哨回到原来位置的黑人小哥看周围没人留意，悄悄地从那早餐店的桌面上拿走了林茵蕴触碰过的纸巾，几乎是在得手过后迅捷地把手插到了裤兜里，假装出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但还是有一个小屁孩看见了他的举措，那小孩夸张地张开嘴，伸手指着黑人小哥，就要说一些什么话来。黑人小哥的额前刷地冒出来一层冷汗。他急急忙忙地走上去，看那孩子的母亲仍然在盯着餐牌没留意自己，竖着食指搁在自己嘴唇前，不断地发出“嘘，嘘”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想要讨好那个孩子，不让他说话。那孩子却被他的动作逗乐了，放肆地哈哈地笑了出来，手舞足蹈的样子，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候，黑人小哥才看见，几乎全早餐店的人都围观了过来，眼神让他读不懂。他的脸在瞬间刷地红了——幸好他本来就黑，那种红在他的脸上并不显眼，让他还能强自压抑住窘迫给他的耻辱感，若无其事地离开。但这自尊心太强的人却只坚持了一小会，就没有忍住了：他把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殷红的血从牙缝中渗了出来，脸部肌肉带动着鼻梁一块儿抽动，看起来甚是滑稽；但再看他呆若木鸡的像是精神病人一般的眼神，便没人笑得出来了。他就维持着这样一个表情僵硬地出了门，一直走出了近百米，也没有勇气回头迎接餐厅里的人的异样目光。

“那该死的小屁孩，居然让我在公共场合如此尴尬……我这个人从来就讨厌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在公共场合出现容易让我紧张，而紧张会让我有耻辱感，一有耻辱感我就想把让我出丑的人给宰掉……”他喃喃着，突然感觉到有什么顶到了他的脚，低头一看，是他的游离态猎手“战车之王”。这一台小小的能跑能动的小车像是没找到目标，折腾了一圈就又重新回来了。

“在战斗前，我要你帮我收拾一个人。”黑人小哥小心地捧起“战车之王”那履带小车，小跑到一个角落，低声对小车说；留意到周围没人了，他突然一口唾沫吐了出去。那唾沫掉在小车的表面上，竟然像是陷进了沼泽地里一般慢慢地陷进了小车里，不过一会儿功夫就看不见了。那小车踌躇了一会儿，突然从黑人小哥的手掌上跳了下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人小哥的视野里。

“都这么大了，还玩遥控车啊？”一个胖墩墩的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刚好从围墙另外一边的小区的绿地上路过，正在嚼零食的他恰好看见黑人小哥手里的小车跳了下去，随口道。一记拳头猛地砸在了那男孩的脸上。一阵清脆的“卡吧”响声，这充满力量的一拳差不多是把那男孩的颧骨给打碎了。男孩的眼睛旁边的肉肿了起来，从远处看上去，更加臃肿不堪了。表情再次变得狰狞惊悚的黑人小哥单手提起男孩的衣领，在他哇地哭出来之前再次给了他喉咙一拳，让他没办法呼吸而哭不出来，嘴里还神经质地念叨着：“我最讨厌看见我出丑的人了……我不喜欢出丑，谁看见我出丑或让我出丑，我真想痛打他一顿……”

早餐店里，那小男孩看着“遥控车”开进了店里，停在他身旁，好奇地探头去看。猛然之间，那车子的表面喷出来一坨不知什么粘糊糊的液体，直直地射进了小男孩的嘴里，那一股巨大的力道把他才刚刚换的牙给打了个粉碎。任务完成，遥控车停也不停，回头折返而去，完全不理会因为剧痛而哇哇大哭引人注目的小男孩。它自己知道，它的任务仅此而已，反正它的本体迟早都会给它发布下一个任务，那它还不如省点时间尽快地把所有任务提前做完，不去理被自己收拾了的运气实在太背的倒霉鬼。

黑人小哥和小车再次会和了。这一次，黑人小哥完完全全确定自己不会出丑过后，把那一张餐巾递给了小车；小车很有灵性地像是动物一般嗅了嗅，在空气中稍微悬浮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落地，车轮猛地摆向了某个方向。黑人小哥点了点头，把自己口袋里刚刚剔完牙的牙签放在了小车表面，确定牙签融化在小车表面过后，才让小车自个儿飞驰了出去，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在人行道上，大伙儿总是被那飞驰而过的遥控玩具车一样的小车给吓一跳，而后回头纷纷斥责那遥控玩具车的操作者，黑人小哥则竭力保持平静若无其事地跟在小车后面，任由它自己开，想开到哪就开到哪。虽然他知道路上那些人并不知道自己是“战车之王”的本体主人，他们的言论并不是针对自己，但听到他们责怪的话，黑人小哥的面容还是稍微地扭曲了起来。他的性格有点可怕极端。“战车之王问到攻击目标的味道了，它即将对攻击目标发动攻击。”黑人小哥喃喃自语，看着自己手腕上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一个自己和“战车之王”的命令控制台：这是一个真正的控制台，他在这儿给战车之王命令，战车之王会去执行，并且把它看见的即时的东西反馈给本体黑人小哥。他自己知道，他的游离态猎手几乎是绝对无敌的：战车之王的属性可以让所有触碰到它的实体都融化进入到它的体内，它再用压力把实体喷射出去，作为攻击手段，这代表着所有的实体发动的攻击都没有用。而且，战车之王本身的护甲防御力本来就不弱。没有实体可以伤害到他的战车之王，再加上战车之王的机动性和防御性能，黑人小哥还没见过有什么敌人可以阻挡他的游离态猎手一往无前的铁蹄。

控制台上出现了一行字：“主人，我被敌人打了。他痛殴了我一顿，然后把我掀翻了。我现在动弹不得。主人，请下达指令。”

黑人小哥的手轻微颤抖了起来。他并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感到吃惊，他是因为不想在公共场合出丑，不想抛头露面，所以才会手抖——如果他对着自己的手腕按控制台，那路上的行人就只会看到一个疯子一样的人在对着空空如也的手腕乱摁，这会让他大大地出丑，并且让他非常难堪。他的性格绝对不允许他这么做——今天已经在别人面前出丑了三次了，再出丑的话，自己会羞愧得自杀的！强自按捺着自己的脾性，黑人小哥竭力地不看控制台上新弹出来的内容，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到没人的地方去，快，到没人的地方去，自己的社交恐惧症就烟消云散了！

在巷子的入口，那一排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的垃圾桶后，已经废弃的上面积着发臭的还没干的雨水的健身器材上，乔凫沉稳得像一座巍然不动的泰山，一动不动；在垃圾桶的旁边，一个黑影正静静地以相同的姿势站立在地板上，脚边躺着一辆已经翻了个身履带在空中无力地打着转的遥控玩具车。望着这半透明的遥控玩具车，已经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来头的乔凫脸上多了一份阴霾，他突然出脚，虚虚地悬浮着，突然往下狠命无比地一踏。那黑影也做着一样的动作，伸出脚，猛地踩在了小车上。巨大的力量压得小车不断地咯吱作响，身上的装甲几乎被黑影可以击破钢板的力量挤压变形破裂，但它却依旧顽强地坚持着，一点扁的迹象也没有。乔凫眉头一竖，收脚，突然伸手捶地。黑影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小车的护甲上，真正的强力攻击让小车也开始呻吟起来，慢慢变形的钢铁像是在预示它的瓦解；但乔凫才刚刚把它摁成一块钢板，一松手，那小车便猛地弹了起来，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真是麻烦。看来，我只好打倒本体了，只不过，本体在哪我还不知道。”乔凫叹了口气。

“你不用找了，我就是你的对手。”一个森然的声音突然响起。乔凫抬头，看到了一个气喘吁吁地扶着巷子的墙壁的黑人。

两双眼睛对上了。一双木然得像没有人类的感情，一双锐利得更像是一把刀。

第二十二幕：翱翔天际的暴怒雄鹰

第二十二幕翱翔天际的暴怒雄鹰

乔凫慢慢开口了：“你这家伙还真是挺有勇气的。你的游离态猎手明明有不俗的射程，你却一定要站到我的面前，是来找打吗？”

风吹起了巷子口的一张被油漆染得五颜六色的报纸。道旁树的树叶稀里哗啦地抖动，降下黄色的小小落叶，以及城市的为它富裕而作铺垫的尘埃。乔凫像一尊铁塔一般，剩下的一只手轻轻地垂在腰间，平时慵懒的眼睛在此时此刻终于锋芒毕露，被温柔所包裹的锐利突破了虚伪的包装——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那一股他辛辛苦苦才伪装出来的温柔和懒散消失了，他的本性出现了：一个嗜血的亡命之徒的本性。黑人小哥狰狞的面容扭曲得快要变形了，他在愤怒：愤怒这人间接地让他在公众面前出了三次丑。面对着这气质非凡不可小觑的圆顶礼帽绅士，他不仅没有一点儿恐惧，居然还有发起挑战的坚定勇气，这让乔凫有些惘然。这家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他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强得离谱的力量？

“我可不会在公众面前出丑。对着那别人看不见的控制台输入命令，让别人觉得我是一个傻子，你觉得这样很好受吗！”黑人小哥大吼道，“只要你敢放开我的‘战车之王’，我就一定把你给宰了，混球！”

“如果我松开手，并且用我的能力痛殴你的大脑，你还会这么放肆地说话吗？”乔凫轻轻地咧嘴，他在笑，那是很危险的笑，“我们来比拼速度吧……我用我的能力攻击你的本体，你的游离态猎手攻击我本体，谁快，谁就赢。”

“来啊……比速度就比速度，我就不信你的速度比我的‘战车之王’快！”黑人小哥大喊。

“但是，我不打算这么做。”乔凫的笑更加明显了。他蹲下身子，捡起来什么东西；黑影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把脚下的战车给捡了起来，紧紧地捏在了手里，让它动弹不得；而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黑人小哥，他突然呈现的面无表情和黑人小哥脸上略显的慌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像是想把这小车给捏碎一般，脚步踏出的节奏像是镇魂曲，逼迫着心脏更快地跳动。

黑人小哥突然伸手抹了抹冷汗，非常勉强地笑了：“你别吓人了……你有办法挥动你的黑影的另外一只拳头，痛揍我的大脑吗？”乔凫一愣。黑人小哥再次笑笑，按在自己另外一只手腕上的手轻轻松了松：他已经点了发送键了，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被黑影死死地捏着的战车突然动了动，表面迅速地融化，从里面猛地射出一根……牙签。牙签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黑影那并不是实体的手掌，在那一团黑雾中留下了一条牙签飞出时穿过的细细的道路的痕迹；与其同时，乔凫的那一只还算完好的手掌“噗”地破了一个小洞，一条看不见底的牙签粗细的孔洞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上，血肉模糊。捂着手掌的他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猛地一甩头，也正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救了他一命：原本要命中他的眉心的牙签只穿过了他的侧脸，那牙签直接射穿了他的口腔侧壁，钉在了他的一颗位于下牙槽的牙齿上，把那牙齿钉碎裂了一大半。

半秒过后才反应过来的乔凫怒吼了一声，猛地踏上前一步，不要命一般挥出了自己的拳头；黑影也出拳了，拳头猛地砸向了近在咫尺的黑人小哥。那还在落地的战车却一点儿也没有含糊，一边做着自由落体运动的它一边发出一声剧烈的轰鸣，那巨大的冲击波把乔凫整个人震得倒飞了出去，原本可以触碰到黑人小哥的脸的黑影也随着本体的动作倒飞了出去。落在垃圾桶上，把精钢制作的垃圾桶给压瘪了的乔凫感觉到一阵剧痛，这让他有一点欣慰：还能察觉到痛苦就是一件好事，如果他不痛的话，就代表他的脊椎被这一冲击折断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失败了：这时候乔凫才留意到，自己身上血迹斑斑，全身上下都多了许多伤口，鲜血从皮开肉绽的裂缝中迸射了出来。黑人小哥如释重负地笑着，将自己口袋里的一包牙签掏了出来，那战车顺从地回到了他身边，任由他把牙签倒在自己的身上，再把牙签们给吸收到自己的体内去。

“我买了儿童沙炮，把里面的火药都塞进了战车的身体里。我给它下了命令，在接近你本体的时候，用那些火药发动攻击。虽然那种份量的火药不够把你炸死、甚至把你炸成轻伤也有问题，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你也被冲击波震得头晕脑胀，没办法再让我进入到你的射程里了。”对的，黑人小哥此时此刻站得很远，和乔凫拉开了原原不止十米的距离，“我要杀了你。再见。”

“如果我两只手都在，再来十台战车我都能压着它们打。”乔凫低声喃喃道。黑影消失了。黑人小哥郑重地在控制台里输入了“向那个被你炸伤的人扫射，用牙签射杀他。”尽管战车之王的破坏力并不能把牙签打得有轻机枪的威力，但一发射杀生物体的破坏力它还是有的，这一把牙签如果全让战车之王射在了乔凫身上，那就是十个有两只手的乔凫也得死了。对于自己这一辆战车，黑人小哥还是很会用的，譬如给它火药、把它当成自爆用的炸弹；给它牙签，把它当成机枪；给它点着了的烟头，让它释放烟雾弹；又或者把点燃的镁条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