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口内的血腥，苏羽捻起那颗掉落的乳牙，用水洗干净，见乳牙长的小巧玲珑且白皙剔透分外可爱，若是不知晓的，还以为是那个可爱小女孩的乳牙。苏羽不由一阵沉默，心道自己怎么就连一颗牙齿都长的那么向女孩，却没有随手扔了，令侍卫拿来一个小巧的盒子。

将盒子打开，数了数里面的牙齿，加上刚刚掉下来的共有七个，有大有小，但个个玲珑剔透。若是没记错的话，自己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牙齿个数不是平常的二十八颗而是三十二颗，看样子，还有二十五颗掉牙的罪要受。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羽民王太子现在却是蹙紧了眉，一脸疼苦的神色。

摸一下方才掉牙的地方，还在剧烈的疼痛，现在这颗牙掉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长起来，上一次掉了牙也没长好，现在又掉落了一颗。

苏羽把牙放入那个盒子里面，收好之后心道这些牙齿以后可以当作礼物送给莫愁，自己不在帝都的时候她也不会太无聊，虽然这份礼物有些奇葩。

“太子殿下，朝服准备好了。”见苏羽捂着脸的疼苦模样，侍卫忍住没笑，请示道。

“上卿回来没有？”优雅的微微拭嘴，苏羽问道。

“回太子，回来了，只是他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待在后院，甚至没有派人来通知。”侍卫恭敬答道。

微微蹙眉，这个上卿果然暗地里做了不少徇私舞弊的事情，不然这么蹑手蹑脚作甚？不过算了，他是厌火的上卿，又不是羽民的上卿，虽然是即将和羽民连横的盟国，但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他管那么多作甚？只可怜，厌火无辜的百姓。

虽然不忍，但眼底的那丝软弱瞬间就被抹去，他出生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他可是永远不会忘记。那时虽然还没有人去教导他，但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是羽民来至是整个祁朝血统最为高贵的人。

母亲是当代祁朝皇帝的长姐，而且当代的傀儡皇帝年龄尚小，无父无母，长姐与他而言就是母亲。父亲在诸侯之中位高权重，占据了九州之中将近一般的地域，南方风调雨顺的梁、扬、荆三州全是父皇的囊中之物。

而自己也负有天才之名，当手还娇小的连握笔都成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写诗了，当时太傅给自己出了一个题目，限制的韵律是前后片各三仄韵，不同部换叶，他想也没想，就写道：空床响琢，花上春禽冰上雹，醉梦尊前，惊起湖风入坐寒。转关濩索，春水流弦霜入拨。月堕更阑，更请宫高奏独弹。

那时，他永远忘不了太傅脸上惊诧的表情，原来太傅只是想逗逗自己罢了，谁知自己竟真的写出来了。再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就被不少的兄弟冷落，他这才知晓，自己的惊才艳艳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才直到，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一直想要逃避，想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在厌火看见那些黎民百姓被纨绔子弟压榨，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这些百姓，其实在帝王手中，只是用来争权夺利的棋子。

就像是，无论他多么有才能，在这个乱世却只是烟火般绚烂却短暂的存在，在青史长册之中，更是缥缈的尘中过客。那些连横合众的诸侯，其中一个迟早一天会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又怎能视而不见？

司空见惯浑无事，他在帝都也见惯了庶民被压榨和欺辱，但见惯就能无事吗？这次厌火筹划的连横，作为羽民太子，他知晓，这是个扩大羽民势力范畴的好机会，但若是作为悲天怜人的诗人，虽然做不到屈原投江那般决然，却也不忍看见烽火狼烟四起。

微微蹙眉，苏羽却是换了朝服，前去拜见厌火王。

辉煌的大殿内，苏羽镇定自若的行了揖礼，这次和在他父王面前不知镇定沉着了多少，怕是因为自己从小对于那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父亲就有隔膜罢？面对陌生人反而要安定许些。

因为是在厌火内阁，倒是没有太多觐见的臣子，而且不必太拘束于礼节，所以厌火王只是懒散的靠在背后的椅背上，淡淡示意苏羽自己在案前坐下。

敛好衣袂，苏羽淡然跪坐在柔软的地席上，届时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不必苏羽大多少。

“父王！”一个稚嫩的声音娇嗔道，应该是被厌火王宠坏了的那个小公主，苏羽暗道，也不急于谈及连横的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跑进内阁来，小孩手上拿着一朵奇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更衬得小孩宛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长乐？”厌火王听见这个声音，微微蹙眉，道。

“父王你看，紫冶开了呢。”小孩子跑上王座，把那朵紫色的奇葩举在他面前，邀功似的道：“父王你看，那些花匠都不能养出来的花，我养出来了呢，漂不漂亮？”

有些羡慕的，苏羽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那个小孩子比他都要大两岁，却是比他活的都自由自在，自己被黄金铸就的牢笼死死的关住，只能透过牢笼的缝隙去观看外面的世界。

似是看到了苏羽的目光，被唤作长乐的小孩子转头看着这边，惊诧于内阁之中居然还有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孩，想要上前搭话，厌火王微微蹙眉，道：“长乐，不得无礼。这是羽民的王太子，苏羽。”

长乐显然不知晓苏羽这两个字代表的什么，只是好奇的看着苏羽。

苏羽见长乐澄澈的眼神，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澄澈干净的眼睛了，在帝都，纵使是小孩，眼中都沾满了尘寰，充满了城府和虚伪，而这个小孩的眼睛恍若远离尘世的天山上纯洁的雪，对于碌碌尘寰之中的各种算计都全然不知晓且毫无防备。

见苏羽轻轻笑了，长乐不由一怔，觉得他笑起来比之她见过的所有姐姐加起来都要好看，便拉着厌火王的袖子撒娇道：“父王，长乐在这宫中都没有年纪相仿的同伴呢，苏羽哥哥既然来了，可不可以让他带着长乐去玩啊？”

听见长乐的请求，厌火王微微蹙眉，苏羽何等人？整个祁朝血统最高的人，且在年轻一辈之中更是楚翘，必然心高气傲，他能忍受和一个未普世事的小孩子去玩？但爱女的要求实在不好拂逆。

看出厌火王的踌躇，正好苏羽也没有想要关于合众连横的事情，便笑道：“令爱很可爱，本太子倒是不建议她提出的要求，而且本太子也要去好好想一想关于连横合纵的事情，到时候自然会给厌火王一个答复。”

“那便有劳苏羽王太子了。”厌火王自然是顺着台阶下了，笑道。

长乐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横什么纵，只听懂了苏羽哥哥是答应了，父王也没说什么，便欢呼一声，跑到苏羽旁边，把苏羽从坐席上拉起来。

无奈摇头笑笑，真是个可爱的小妮子，只是她的天真，在这个逐鹿的乱世之中，迟早是会害了她的。苏羽也没怎么多想，起身和长乐出了内阁。

“苏羽哥哥，长乐的姓是君，君长乐，这个名字好听吧？”君长乐围着苏羽蹦蹦跳跳的，拿着那朵紫冶，笑道。

“好听。”苏羽笑笑，宠溺的伸出手去揉揉她的头顶。

近距离的看到了苏羽的笑颜，君长乐看的有点傻了，良久，才道：“苏羽哥哥，你长的好漂亮。”

第一次被人夸为“漂亮”，苏羽顿时啼笑皆非，反问道：“是吗？”

谁知君长乐甚是认真的点点头，道：“比住在后院子的所有姐姐们都加起来都漂亮。”

苏羽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自然知晓，君长乐说的地方，无非就是后宫里的妃嫔和宫女，他顿时无言以对，良久，才道：“长乐手中的花是什么？”

“这个花叫紫冶，很漂亮吧？现在我种的紫冶都开花了，苏羽哥哥去不去看？”君长乐把紫冶举到他面前，笑道。

苏羽微微点头，随着君常乐去看盛开的紫冶。算起来，这还真是难得的清闲，比之他以前的生活不知悠闲了多少倍。

而君长乐完全就是粘着他的，苏羽觉得，如果他生在寻常百姓家，且有个妹妹的话，也就是这样了。

只是，乱世即将到来，他生在帝王家，而君常乐也生在帝王家，他们的一生，注定只有两个交集的方式，要么联姻要么就是互相残杀，永远不可能有兄妹的感情。

翌日，尚未起来，就听到外面君长乐清脆的叫他“苏羽哥哥”，无奈的转个身，苏羽抱着一个巨大的枕头，把头埋入其中，想要屏蔽听觉。

“太子殿下，长乐公主来找你了。”侍卫在一旁道。

“好不容易可以逃脱太师太傅的魔爪，还不让我多睡会吗？就告诉她我生病了。”懒散的打个哈欠，他闷闷的声音从重重幔帐之中传出来，作为羽民的王太子，他平素出口都是要三思过的，此时却是毫不思索的懒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