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莫愁很是不悦的嘟起了小嘴,继续摇着他垂地的衣袂,道:“苏羽哥哥。”
无奈的抬头,见莫愁拿了一本书,道:“苏羽哥哥教我认字好不好?”
“你才多大点?一边玩去。”苏羽又埋入书中,道。
良久,寂静无声,苏羽还以为莫愁走了,却蓦然感到自己脚背上有一点冰凉湿润的东西,他诧异的抬眸,却见是莫愁在抹眼泪,雪玉可爱的脸上挂满了泪涕,撇着小嘴,时不时还发出一声低微的呜咽,黛眉轻蹙。
微微愕然,苏羽放下书,伸出手去为莫愁擦拭眼泪,哄道:“莫愁乖,别哭了,是我的错,我教你认字行了吧?”
听得那样显然属于补救性的话,莫愁反而哭的更厉害了,小巧玲珑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嘴唇有些发乌,显然是被冻的,在苏羽再次打发她走的时候,她就那样站在那里等,等了好久,冻的骨头都透入了寒气,可他就是头也不抬的看书,难道自己在他心中还不如一本书重要?而且他穿着狐裘衣裳自然是不觉得冷的,可难道他就没为自己想想么?
越想越觉得伤心,莫愁小脸上泪渍纵横,而苏羽连忙放下书,把身上的狐裘衣裳脱下披在莫愁身上,用自己如雪的白色衣袂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渍,一边哄着一边莫愁,把嘴唇冻的乌紫色的莫愁拉入暖阁内。
暖阁内巨大的暖炉内燃烧着熊熊烈火,一下去驱走了冬季的严寒,莫愁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了许些血色,但眉目还是颦着,泪还顺着眼角滑落。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乖,不哭了啊。”苏羽一边给莫愁擦眼泪一边安慰着。
莫愁黛眉还是颦着,秋水凝成的眼眸含着泪,眼睫轻轻闪烁,似乎那一滴泪下一瞬就要滴下来一般。
无奈的叹气,苏羽劝了良久,莫愁才止住了哭,看着他,却还是不理不睬的。
忽然想起苏栖梧给他的蜜饯,苏羽拿了出来,递给莫愁,摸摸她的头道:“莫愁看在这蜜饯的份上就原谅我罢。”
还是不理,但终究是小孩子,莫愁的眼睛还是出现了动摇,过了一会,才接过蜜饯,道:“好罢。”
无声的舒了一口气,苏羽看着莫愁原本就轻轻蹙起的双眉,不由伸出手,轻轻为她抚平。
莫愁微微一怔,抬头不解的看着他,问道:“苏羽哥哥?”
“莫愁长的很可爱的,就是不怎么爱笑,眉头下意识都是蹙起的。”苏羽笑了笑,道。
脸上顿时染上一片红晕,莫愁笑着点点头,打开蜜饯拿了一个给他,苏羽接过,放入嘴中。
于是乎,空闲时间,侍女就会看到苏羽拿着书叫莫愁识字,或者对弈,本来该是苏羽胜,但他却是次次都让着莫愁。
这一年冬天格外的冷,寒冬腊月之时南方的冬季竟然下起了朦胧的雪,苏羽凭栏而望,飘飘洒洒的雪沾在苏羽的白衣、墨发上,衣袂翩飞间恍若遥居在九重之上的仙人。
一旁的莫愁拿着自己才画好的丹青站在哪里发呆,看着苏羽的背影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七岁的苏羽高约四尺,在同龄人之中算是鹤立鸡群了,而莫愁目测了一下自己和他的差距,才发觉自己只达到他的腰上面一点点,约莫是三尺下点点的身高。
得快点长高长大,才能和他站在一起,莫愁忽然轻轻捏起小小的拳头,对自己道。
“莫愁找我有什么事吗?”似是注意到了背后的视线,苏羽转眸,笑问道。
微微一怔,莫愁笑了笑,把手上的丹青递给苏羽,道:“这是我画的,苏羽哥哥评价评价?”
雪白的宣纸三尺丹上面是一副山水丹青,山清水秀,云雾缭绕在群山的山巅,云海之中一片薄淡如轻纱,另一片却浓重如锦布,但浓疏有制,配合的如梦如幻,且丝丝暮雨轻轻洒洒飘下,一派烟雨朦胧﹔山岩上攀爬着一树又一树的七里香,雪白的花瓣随着丝丝细雨飘落﹔朦胧烟雨之中隐隐有着亭台楼宇的角,青色的砖瓦点缀着如梦似幻的烟雨。
而山水丹青的旁边还提着一行小楷,但却写的歪歪扭扭的:一枝红艳凝露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画的甚是不错,但字却是写的歪歪扭扭的,难免有些煞了风景,转念一想便猜得到,画肯定是苏栖梧在背后帮了忙的,莫愁现在才学会握笔不久呢。
被苏羽一眼看穿,莫愁微微有些忐忑的低头,道:“呃,叔叔帮我画了几笔的。”苏羽唤苏栖梧王叔,那么她自然也应该跟着苏羽喊的,叫苏栖梧一声叔叔,委实不过。
果然,苏羽淡淡一笑,道:“能这样已经不错了,莫愁,这诗是他写的么?”奇怪啊,王叔他可不会写这些词,而且看韵律,应该是一阕《清平乐》。
“是我自己写的。”莫愁委屈的绞着手指,道,虽然她字写的不怎么好。
微微有些意外的挑眉,苏羽一眼就看出了这阕清平乐之中的不足,道:“清平乐的开头韵律应该是仄仄仄平平仄仄罢?莫愁你写的显然是仄仄仄平仄平仄呢。”
微微错愕,看了看,莫愁撇嘴,道:“那改成‘一枝红艳露凝香’?”
“嗯。”苏羽点点头,道:“而且‘露凝香’的意境比之‘凝露香’也更加雅致一些。”
闻言,莫愁却是耷拉了脑袋,道:“苏羽哥哥好厉害啊,这么点点的错都被看出来了。”
“呃。”苏羽微微一怔,不知如何作答,这个时候,若是别人如此夸他,他必会谦虚一回,但若是如此对莫愁,倒是有些做作,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回答。
“对了,苏羽哥哥,上次叔叔说他甚是喜欢你的那株童子面,因为有要是他没有等你回来,就托我问问你,他说他可以用他的青龙卧墨池来换你的童子面,若是你看不上的话,也可以提别的要求,他园子里的花都可以选。”想起苏栖梧上次的话,莫愁道。
“青龙卧墨池?这倒是仅次于御衣黄的名花了,用来换这童子面委实有些暴殄天物,委实不值得;而且我答应了长乐要好好把这株童子面养着,不然送给王叔也可。”想了想,苏羽有些遗憾的摇摇头道:“我尚且有些事,你去王叔哪里,把这句话转交给他好了。”
“好的。”虽然好奇长乐是谁,但莫愁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告了别便朝苏栖梧那里走去。
看着莫愁蹦蹦跳跳的活泼身影,苏羽微微一笑,他手中拿着那副丹青画,手正好落在“断肠”两字上面,他却是没有料到,这句诗,竟与未来惊人的相似,一语成谶这个词在那样苍凉的乱世世道之中已然是如此无力,自然,那是后话。
晋王府,守在外围的侍卫见一三岁孩童如入无人之境般走来,顿时就想起一片抽剑出鞘的声音,雪白的剑芒泛着寒光,却不知下一瞬会变成何种颜色。
莫愁蹙眉,面不改色的看着那些雪白的剑芒,拿出袖中的令牌,道:“我要见晋王。”
侍卫看了看那令牌,显然资历颇深,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能通行诸王侯和王宫的令牌,却是依旧为放下眼底的警惕和手中的剑,道:“抱歉,卑职眼拙,无法辨别令牌真假,不能放阁下入内,还请阁下回去。”
莫愁愕然,平素她凭借这令牌是哪里都可以进入的,且这个侍卫是显然知晓这种令牌的,而且也见过她,却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阁下莫不成不知晓现在王都势力巨变?纵使卑职认识阁下,也知晓这种令牌,但卑职不敢担这个风险,还请阁下回去。”侍卫冷冷淡淡道,和以往的回答语气一样。
莫愁蹙眉,王都势力巨变,可为何在苏羽身旁的她不知晓?届时,一个声音淡淡道:“放她进来罢。”
抬眸,见一个总角孩童站在门槛,手中拿着奏折,另一手轻轻按着额头,眉头轻蹙,穿着王侯的八章官服,脸色微微苍白。
“叔叔?”见苏栖梧的脸色比之平素要差了不知多少,莫愁微微忧愁的问道。
“无事。”苏栖梧宠溺的笑笑,安慰道,但苍白的脸色却是掩藏不了什么。
见晋王发话,侍卫连忙收回了剑,谢罪道:“卑职有眼不识珠,冒犯了,还请晋王殿下赐罪。”
苏栖梧只是淡淡摇头,吩咐道:“无论以后莫愁有无令牌,只要她要见我,都不许阻拦。”
惊讶一直养晦韬光的晋王会如此说话,侍卫却聪明不再多问,只是点头道:“卑职知晓了。”
苏栖梧见莫愁微微蹙起的眉头,笑了笑,走上前去拉住她,往晋王府走去,道:“来找叔叔作甚?”
“苏羽哥哥他说了关于童子面的事情了。”莫愁道。
“先不论这个,叔叔这里有些小玩意要给你,想不想要呢?”虽然关心童子面的事,但苏栖梧并未去问,而是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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