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苏羽,三位舞勺之年的少年暗自窃窃私语,而苏羽却宛若未见,径直走向大殿中央的王座,向上面端坐的人行礼,道:“儿臣苏羽参见父王。”
这一番话说的得体,可各位重臣却是暗自摸了一把冷汗,他们可是清楚的记着,以前的苏羽的自称是小羽,而且行个揖礼都会因为紧张而出错,但现在自称非但变成了儿臣,在一旁严谨的司礼官看来,他行的礼每一步都毫无可以挑剔的地方。
而且,仅仅两年半,他的眼底,愈加深邃了,一眼看不到底。
“微臣苏栖梧参见羽民王。”苏栖梧在一旁也跟着施礼,看着那一群比自己还大的侄儿,却是面色平静。
苏栖梧是晋王,却因为是羽民王封的,必须俯首称臣,就算他是他的幼弟,但没有人敢造次到在羽民王面前称兄道弟,他只是他封的一个王,只是他的一个臣子,仅此而已。
“王弟且起。”羽民王只是淡淡颔首,示意他起来。
苏栖梧和苏羽一齐退到一旁,多年执政令他们知晓,现在要做的只是缄默。
过了一会,“王叔,你看。”苏羽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看外面,低声道。
苏栖梧微微抬眸,透过雕花窗,他隐隐看见了代表太子身份的图案,九爪之蟒。细细一看,却是一座软轿上面的垂帘。
尚未待得他反映过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自从厌火阔别以来,可足足有三年了,本太子可是惦记苏羽殿下的甚。”
苏羽微微一笑,打量着从议事殿侧门走近的人,看着那人身上端端正正的九爪蟒服,倜傥笑道:”卫钥太子上次是穿着太子太保的朝服出现,这次又是走侧门而入,足下委实是不拘小节,令人为之赞叹。”
侧门的光亮不是很足,但听得苏羽的话,众人也猜到了是谁,不由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
来人约莫是舞象之年的年纪,面若冠玉,纵使是一袭官服也显得风姿卓越,风华绝代。可问题是,这次的会议应该是和羽民储君位置有关,就算赵国是盟国,可羽民国内的事,怎能令外人插手?
“唉,因为这不拘小节,本太子险些就没了这储君的位置。”卫钥淡淡道。
一语出,四周皆是沉默,众人看着他,各自品味着这句话里面的意识。
苏羽眼眸之间神色变换,最终却只是勾唇淡淡一笑,不言不语。
羽民王微微蹙眉看着卫钥,虽是他自己邀请卫钥前来,但还是下意识觉得有点后悔,毕竟卫钥和苏羽,秦琼,苏栖梧并称四公子,就算明知苏羽是他对手,出于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卫钥怕是会临时变卦,不支持他立储君为苏民。
因为韬光养晦,苏羽的势力增长比之他想象之中都要快不少,当蓦然发觉,他才后悔,现在不仅江南的上万水军,千百艘艨艟都在他掌控之中,而且他还暗中得到了对丝绸之路起点古城洛阳的掌控,甚至还掌控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个最为主要的郡还有玉门关和阳关,可直抵楼兰其中,敦煌四郡在丝绸之路上可是重点之重,可谓是丝绸之路的咽喉,一旦扼住了这四个郡中的任何一个,那么整个丝绸之路能否通畅都得看他心情。而这四个郡又以敦煌为主,敦煌在整个丝绸之路之中,不仅身处堪称塞上江南的绿洲,还有药泉那么大一片湖泊,要知晓在大漠之中,最珍贵的是水而非金子。
敦煌的城墙经过历代郡主的修葺,可谓坚不可摧,就算是云梯、投石器、冲车、渡濠器具、这些大型攻城机械联袂怕都拿它无可奈何,再说了在大漠之中,也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攻城机械和充足的水源以及食物,就算从中原运输,且不论这些器械的制造多么费力,光是运输就耗费不知多少的人力,农军那么多对于整个军队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且敦煌的人都是大漠的夷狄,虽然不擅谋略,但都是忠心,不畏死亡之人,只要敦煌城主能令他们臣服,那么绝对是甘愿为其赴死,而苏羽的手腕,他可是很清楚,绝对是恩威并施,他的政治手腕,放眼整个中原,可媲美者渺渺无几。
敦煌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历代敦煌郡主都是富可敌国,而现在虽然苏羽对敦煌尚未完全掌控,但发展力却是不可小觑。
而且朝中以有不少人暗投苏羽,最大的一个助力却是那只被圈养着的肥鹿,只要这个名义上的天子开口,无论他怎么手握重权,无论他怎么不甘,他都得立他为储君,甚至是直接禅位。
至于和这个天子对着干,他还没那个胆子,现在的局势纷乱,只要他敢掀杆而起,那么必然会为千夫所指,那些别有用心者,必会在这上面做文章。而且他也不会期望这个天子变卦,因为他知晓,一旦自己称帝,那么这个可能怀有二心的人,他必除之,而他自然也知晓,所以铁定是站在苏羽那边的。但令人玩味的是,这个天子有这个胆子把所有的筹码全部压在苏羽身上么?
而且,这还有必会助他的苏栖梧以及不置可否的卫钥,虽然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还是不免心中紧张,面上却依旧是淡然的。
“各位都到了,那么孤也就开始此次会议的话题了,想必各位通过各种渠道已然知晓了,此次的会议,为的是定一直空置的储君位置。”羽民王也不多加掩饰,开门见山道。
此言一出,众人下意识都去看着苏羽,苏羽却毫无什么不自在,随意的笑笑,不言。
见上一任王太子如此淡然,众人皆是不知所云,只好等待羽民王的后文。
“苏羽,身为上一任的储君,你竟不为羽民作想,随意抛弃中山战役,任由三千士卒惨遭杀戮,任由我羽民后方被中山监视,任由战局变换,你可知罪?”羽民王蓦然颜色一转,双目凌厉,看着苏羽,光是语气之间就有了兴师问罪的意思。
“儿臣知罪。”没有任何辩解和华丽的辞藻,苏羽淡淡道,至始至终脸色不变,说这句话时也不过是微微低垂了眼睑。
一旁的苏民诧异的看着自己的胞兄,没想到如此淡然,处变不惊,他记得第一次在议事大殿上和父王说话,他心中可是上窜下跳的。
众人愕然,看着风轻云淡的苏羽,唯独卫钥和苏栖梧不同,前者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脸上不置可否的笑令人琢磨不透,后者却是淡然,似乎早就料到了苏羽的反映。
羽民王准备好了的一大堆辞藻顿时就被这句话给咽了进去,短暂的沉默后,声色俱厉道:“好一个‘儿臣知罪’!你可知你这句话下隐藏着多少枯骨?”
“儿臣一直知晓,三万的枯骨。”苏羽淡淡回答,却是下意识的轻轻抿唇。
一阵沉默,众人皆是知晓,当时的中山战役虽然重创中山,但苏羽的兵马仅有区区三千,何来三万枯骨之说?
“中山战役,中山和羽民本就死伤了五千人有余﹔且因为儿臣的讨伐不利,会导致羽民大量派兵遣将讨伐中山的楚国,至少就是四万的军队,而到时候楚国和中山以及羽民的死亡人数便是至少是一万五千;而楚国和羽民以及中山的三方面混战,肯定会给厌火可乘之机,到时候厌火必会南下,侵犯羽民北方,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便是会被杀戮,这便至少又是五千的损伤;且河西走廊的事情尚未完全平复,一旦厌火出兵,其必会合众侵犯厌火西方,这至少又是五千的损伤。这一切的事物,都是儿臣一手造成。儿臣罪孽深重,若是还不知罪,那便是无义之人,儿臣自知此行惹得六合八荒怨,所以听任父王发落,绝无怨言。”苏羽抢先一步说道,却是字字含刺,句句别有深意。他眼底虽然依旧淡然,却和以往有所不同。
众人一阵沉默,良久才开始窃窃私语,卫钥甚是诧异的看着苏羽,品味这这番话里面的意思,不由一笑,苏羽就差没直接说又羽民王行事莽撞,害的苍生涂炭了。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深闺梦中人,这才是乱世真正的写照,像“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样的诗词,都是写着玩玩而已,乱世,最不缺的,就是枯骨。
不出苏羽所料,虽然愤怒,但王者终究是王者,很快就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淡淡道:“既然知罪,那么你也该知晓,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说道这里,他一改淡然的神色,双目瞬间变得宛若一把利刃,直直的盯着苏羽,说道这里,他一改淡然的神色,双目瞬间变得宛若一把利刃,直直的盯着苏羽,声色俱厉道:“可你在却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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