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永远占着四季里的最美的名头,这繁花似锦的时节,扫去了冬日的严寒,绽放出一片绚丽的景色,自然也是少年人躁动不安的时候。有时候淅沥的春雨也会让心中的郁结难以排遣,便也总有孩子被同龄人欺负。
这个小画舫上便有那么个女孩子,正受着姐姐妹妹们欺负。
那个女孩和她的姐妹们不一样,她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一点都上不得台面;而且因为她与画舫上任何一人都没有直接的同胞血缘关系,所以她来担当受欺负的角色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她叫任繁花,父亲是天下第一名捕,可是她的地位相当低微。
“表姐看着那个死丫头干什么?湖中锦鲤不知道是谁放生进去的,可漂亮了,我们去看锦鲤吧?”两个长相八分相似的女孩在一起说话,其中之一同任繁花也颇为相似。但是她们都用一种刻薄的眼神看她任繁花——她们都讨厌她。
任繁花只听见她们说要去看鲤鱼,便也怯懦的伸着脑袋好奇的窥视,但是一想到有可能会被她们看见了,便又隐约的感觉有些害怕。两手抓着板凳的任繁花实在好奇,却又不敢乱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畏缩样。
看到那两个女孩子看了过来,任繁花赶紧缩成了一团。
也许,她不招人待见的就是因为这种畏头畏尾的害怕。
“来呀,你想看看就过来呀。”女孩们怎么看怎么满腔怒火,自己这样的大小姐,怎有这种野亲戚?她们一时间都冰冷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还向任繁花勾了勾手指,那葱白的食指伤涂着妖娆的红丹蔻,纤长的就像妖精的手指,会勾了人的魂魄过去吃掉——吓得任繁花一缩。
“招那个小傻瓜干什么,狐精养的小贱种罢了。”
“来呀。”
任繁花畏缩的往后面退了一些,她害怕,甚至结巴着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只可惜她连讨饶都没有勇气,只能看着那些少女对着自己笑,嘲笑。
她们明明都长的那么美,可是一个个都笑得像修罗恶鬼。而任繁花感觉自己就是是案板上鱼肉,或者说好听点是是衬托花朵的杂乱青草。
任繁花是被丫鬟们从船舱里拎出来押到画舫船头的。她只能可怜巴巴的拉住了一个白衣少女的水袖,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越是害怕惊慌,那些少女们就越是愉悦,只有被拉住袖子的女孩是一脸的嫌恶,连带的话也说的越发的刻薄了起来。
“怎么了?是怕自己的丑怪模样吓跑了水底的游鱼,还是怕寒酸的衣着污了对面公子们的眼睛?嗯?”
她说的个抑扬顿挫好不动听,直说的全船女伴们都哄堂大笑起来。任繁花一听见女孩子们的嘲笑就更怕了,结巴也更加的严重,张开嘴却发不出声。等她好不容易开口,却只是引的少女们的大笑。她结结巴巴的求饶,每说一个字却又换来一片放肆的嘲笑。
“下去凉快凉快吧你。”白衣少女刚刚抽回袖子,另外的女孩不失时机的立刻推了任繁花一把,直接把她推到了水里。任繁花并不会游泳,但她求生的欲望很强烈,她挣扎着浮了起来,拼命的拍着水求救,只可惜她的身边连一条鱼都没有,何况是人。
“哈哈哈,小狗儿落水了!”
船上顿时又是一片嘻嘻哈哈的大笑,所有人都欢愉的眉飞色舞起来。却没人想过去救那个犹在扑腾着的女孩。那任繁花沉浮几下居然又冒出头来,扑棱着结巴喊叫着,狼狈不堪的等待她的那些亲戚来救她。
只可惜她越狼狈,她们就笑的越加的欢畅,难得的跳梁小丑,免费的笑料,谁又会这么扫兴的去救她呢!
“瞧呀,落水的结巴狗!”
任繁花扑腾了很久,终于因为腿上抽筋沉了下去。
这艘画舫上的千金小姐们谁都不会去救她的,眼看着她就要命丧湖中了,却见另外一艘画舫直直的开了过去,那画舫的速度有限,但是上边的人倒也把不知道死了还是没死的任繁花捞了上去——倒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如此的好心。
“少爷,胸口还有一点点热气而已。”
“那就救了。”画舫的主人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他有一对浓黑的眼眸是蛇一般的竖线瞳孔,长得却是异常俊朗,有些模糊了性别的俊美,过于精致的五官,与众不同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冷艳魅惑。画舫上没有长辈,也没有玩伴,他就是年轻但是独立的主人。
“是。”面皮净白的小厮麻利的把任繁花抬到了一个小单间,立刻就有侍女过去处理她的情况。溺水之人,往往开了口才有救,任繁花是女孩子,只能够是侍女去掰开她的口唇,还要解开她的领口衣襟。
“居然给让人救起来了。”少女们远远的看着,有人的银牙狠狠的咬到了自己的下唇——她居然没死;也有人松了一口气——不死人总归好一些。那任繁花是个庶女,但是她死了会让这船的千金染上难听的名声。
她们可都是千金,哪怕任繁花的那位还呆在在那条船上的亲姐姐也是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手脚麻利的侍女给任繁花擦干了头发。
任繁花虽然是救回来了,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铜镜——仿佛是她从没见过自己的样子似的寒酸——她也不会自己穿衣,更是看人都带着仿佛从来没见过人一般的眼神。好在侍女明显训练有素,心中虽然嫌她寒酸,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我叫荣清,少爷们叫我清儿,姑娘你叫什么?”
姑娘,不是小姐。
“我……不记得啊。”任繁花突然开口,那腔调压根儿就不是官腔——她一口怪怪的方言,也不知道哪里的腔调。她拼命抚摸着自己的脸,仿佛她在镜中看见的不是自己一样。
清儿扫了这个古怪的丫头一眼,没有说话。
可是这姑娘不是个结巴吗?刚刚她落水时那结巴的样子表露无疑。荣清心里觉得奇怪,但是这会主人来找她了,荣清只能从容的送她出去。
“多谢公子搭救舍妹。小女子船上的都是姐妹,虽心焦也无法搭救她的。舍妹年幼贪玩,常常整我们为乐却是误了自己……”画舫上又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哭的悲戚、看着就像是一个疼爱不成器幼妹的大姐。
“你妹妹?谁呢?”任繁花看见她们,却是一脸莫名其妙的呆滞,“你们都是谁呀?我不认识你们!”
“妹妹,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大姐却有些奇怪,任繁花说话虽然腔调怪异却是流利无比,跟换了人一样,仿佛她根本就不是个结巴,而是个伶俐的丫头。
“是啊繁花,你怎么连白雪都不认了。”
“繁花,你别恶作剧啊,姐姐……是姐姐没有看好你啊,繁花……”
任繁花的心中充满着无数个疑问,而最大的就是:我是谁?
就像她已经不是自己了一样。
是的,任繁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任繁花了,她自己也正在纠结为什么世界不同了、为什么她们都叫自己繁花而自己却想不起来自己真正的名字。
任繁花不是那个小结巴了,她见到这样的姐妹自然就感觉到了奇怪和怀疑,可是她对原来的任繁花以及这个莫名的世界根本就一无所知。
自己记得的东西,完全不是这个世界。这应该是古代,可是为什么又不像。若说是在梦里,却不记得自己睡了。若说自己死了,却也完全没有那种记忆。记忆的末尾在哪里怎么也找不着了,任繁花只是醒来之后就身处在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有着奇怪的感觉。家人,身份,所有的一切任繁花记不起来了。
任繁花,自己是叫任繁花?这个名字好俗气,就是自己的名字?
“容她冷静一下不好吗,我又不会吃了你们的妹妹。”那个少年有些不高兴了,蛇一样的眼睛略略眯起,带起了一分凶光。
少女们一瞬间都安静了,面面相觑也没了主意。那少年一摊手,下了逐客令:“我自然会将她送回,你们先请回,如何?”
这一个如何,带着强迫的口气,就像是站在万人之上的人一样。可是他却又似乎极其温和的,只是看了任繁花一眼,没有对这个行为有些诡异的少女做出什么评价:“你可以留在这里,只要你不怕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这位公子,你看见了我落水吗?”任繁花赶紧抽回了思绪,她不知道什么人可信,但是这个萍水相逢就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总不是对自己有害心的人,“公子,我好像一落水就忘记了很多,您帮帮我吧?”
“我能怎么帮你?我又不认识你,你好像是叫繁花?”少年先愣了愣,反而笑了起来,大概是觉得任繁花的逻辑有些好笑吧。
“你觉得我会是自己滑落水中吗?”任繁花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陌生的身份新的形象。而她发自本能的讨厌那帮女生,又一时记不起到底跟她们又什么恩怨。眼前,只有救命恩人还能顺手帮自己一点点,“公子,不知您尊姓大名?”
少年又愣了愣,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叫我滠就可以了。你怎么落水以及你和她们的关系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姓氏。不过救人救到底,我救你,你可以一会再回去。如果说面对她们很烦,看见她们就装晕好了。”
“谢谢公子了。”任繁花眼睛一亮。好主意啊!不过她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值得兴奋,但是少年的蛇眸很诡异的让她略略安心了些。有的人,第一眼看到就有几分亲近的味道。大概如此。
只不过虽然人家许可,也不应该久留。任繁花收敛了一下思绪,这才告辞了救命恩人,滠。她冷静下来才突然想起那几个少女的名字,自己的姐姐和名义上的表姐都在其中。
很讽刺,而且,自己好像穿越在了一个很可怜的女孩身上,她又该怎么翻身?
说起来,亲姐姐叫白雪,表姐叫眉沁玥,得记住,先拿她们开刀。任繁花在心里默默的记着,把对方的恶行记恨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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