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再遇故人不知过了多久,若琳隐隐约约感到背后传来阵阵热力,慢慢扩散至全身,把整个人暖得酥酥软软的,舒服极了。慢慢张开眼,轻轻吸了好几口气,却发现寒气一丝都没有了,缠缠绵绵了半个月的风寒,竟全好了。
仔细看看周围,却是个熟悉的环境,这张窄窄却温暖的竹床,床边靠着的这扇小小的窗,那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紫檀书桌,桌上的“书砚斋”的文房四宝,桌边的一个干干净净,通通透透的白色瓷瓶,没有一丝杂色。
旁边是一个四方的竹木茶桌,两把竹椅,茶桌上一个青瓷碎纹的茶壶,还能看见壶嘴的袅袅热气,一旁四个配套的杯子,干干净净。
最重要的事床头还有这首她最爱的词:《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若琳再往屋外看去,这间小小的屋子,傍水而建,门大开着,门外便是泱泱湖水。惊觉不妙,马上运气到了指尖,惊觉身后有人,转过身来,刚想一个手刀劈过去,定睛一看,竟是一身青衣的竹衾!
睁大眼睛,惊讶地不能言语。竹衾摸摸她的头:“怎么,楚楚,白天哭天抢地地要见我,现在见着了,反倒不和我说话了?“开口一个”楚楚“,若琳的眼中已经泛起层层泪花,楚楚动人:”白天那个就是你?!你不认我?!看我成那样了也不理我?!“竹衾点点头:”楚楚,对不起,我不能当众认你,我在这里的身份不是竹衾。““楚楚,楚楚?你现在知道我叫楚楚了?是谁那时让我叫你师父的?师父,徒儿叫韩若琳!“竹衾低下头:”楚楚,若琳是韩家的,楚楚是我的。“若琳冷笑:”楚楚和若琳都是我自己的,都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竹衾深深看着他:”楚楚,别这样,好吗?“若琳低垂下眼,“好,不说这个,我现在是知道了,原来你一直是帮着轩辕承光的,原来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竹衾,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不要我……那你今日安排这一切又是为什么?把我带出来,是要我帮你在宫里做内应吗?还是帮你杀了轩辕祈宇呢?“竹衾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嘴,不再和她闹,一把揽过她,在她耳边低喃:“别吵,我很想你,很想你……让我抱抱……”若琳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不再管那些纷纷扰扰,只想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竹衾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这些日子,想我了吗?”若琳怔怔地看着他,不回答,竹衾依旧顾自己说:“楚楚,我很想你,怎么办,我舍不下你。”若琳不睁眼,但两行清泪缓缓淌下,这些日子所受的苦,好像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可以被抹杀,好像只要他说出了这句话,就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女人呀,还真是……贱……
若琳在他怀里闷着自己,狠下心,声音沙哑地问:“你要带我走吗?”竹衾身躯一僵,却沉默不语。若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坐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听不懂吗?我是说:你愿意放下一切和我浪迹天涯吗?就像那天我们在满天星光下的长廊上说的,塞外大漠,烟雨江南,云南花海,北国冰雪…….你愿意吗?“竹衾闭上眼,轻轻唤:”楚楚……不要逼我……“若琳冷笑,声音平淡无波:“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我?竹衾,做不到的事,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竹衾看着若琳歇斯底里地绝望神情,堪堪别过头去,神色不定,眼里明灭不定,一言不发。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呼吸平复了好久也没平静下来。
若琳看着他一脸无奈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无奈:“既然什么的不打算做,为什么要承诺?那你何苦再来和我相认?竹衾,我不是当年那个八岁的孩子了,我知道了人世间有多少迫不得已,也明白一个人生来就背负的责任。我不可能再是你一句话我就天涯海角随你飘荡,一个笑脸我就任劳任怨鞍前马后,一个背影我就诚惶诚恐坐立不安……
“之前我只是没有明白整个家的责任,而不是不在乎我的韩家。不管以前现在,我永远先是韩氏若琳,再是你竹衾的楚楚……一如你无法为了我放弃你的宏图大业,我也无法为了你丢下我韩家老小。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你到底算是谁,曾经执着,现在我也不想知道了。昨日种种,全都没有意义了,竹衾这个人已经在我心里死了。”
竹衾突然睁开眼:“楚楚……”竹衾嘴角抿抿,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若琳站起来,冷静地说:“谢谢为我调息,还有,把我的平安符还给我,顾子潇不需要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我也要把韩楚楚的一切收回来。”竹衾摇摇头:“当日和你分开时,为了断了念想,绞碎了……”
若琳不屑地笑笑:“那么冷情的师父还需要靠这么幼稚的方法来断了念想,竟然也还有念想要断?真不知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念想。好,很好,你看,你还是比我狠心。你把我带到这,应该是不想杀我,大概也不想继续拿我要挟轩辕祈宇的意思了,那我就走了。”
抬脚就往门外走。竹衾想也没想就说:“楚楚,别走!“楚楚停住身子,也不肯转过头:“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看着她毅然决然的清瘦背影,竹衾在身后,看似冷静,其实语无伦次,话不成章:“注意你的身子,连续的受寒你可能受不住,春天乍暖还寒,别一热就穿的少了。夏天快到了,别吃凉的,尤其西瓜,晚上别贪凉不盖被子,凉席还是别用了。沐浴完记得快点把头发弄干,别懒懒地湿着披着。还有记得常常多喝些红糖姜茶,避着点夏天的阵雨,让念欢记着,和你说了也白说,让她别忘了给你的饭菜里加些核桃粉,驱寒。记得让她别给你吃那些性凉的……”
“够了,这些话不适合你的身份说了,我也无意再听。今日一别,来日再遇是路人,多说无益。”若琳抬起头,含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抿紧嘴,冷着一张脸往外走。竹衾还是不舍,一手捂住自己左胸口,一手指着若琳:“楚楚,你别走……算我求你……”
若琳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顾子潇!你够了没?求我什么?!你今时今日还要求我什么?!我给你三分薄面,你还一定要撕破脸皮吗?!说来好笑,也许今日,我才能唤出一个认识八年的人的名字:顾子寰!”
竹衾听着这话,缓缓地闭上双眼:“我的楚楚,还是那么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若琳不理他,径直走出了竹门。踏出门槛,才看见这竟是湖心的一座小洲,寥寥不过几步长短,洲上只有这一座竹屋,四周全是冰凉的湖水,烟雾氤氲,如梦似幻。若琳记得分明,这个竹屋,一点一滴,全和郊外的那个承载了八年记忆的小竹屋一模一样。
在这个仙境一般的湖心小筑分别,也许就是最痛的美丽。心殇到平淡,大悲到坦然。也许真的是今日,她才真正释怀,抬头远眺,却正好看见远远的齐风踏萍而来,玄色行装,俊朗面庞。释然笑笑:没有爱情,也许她会活得更加幸福自在。
齐风到了湖心小筑,深深地看了房里已经怅然若失,六神无主的竹衾一眼,他的手就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心口……然后问含着泪对他开怀而笑的若琳:“怎么样?可有伤着?还有你的病怎么样了?念欢说你昨晚还落过水?”若琳听着他急急地连问,笑着摇摇头:“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哥,我们回家。”齐风点点头:“好,我们回家!”抱起她,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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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马车,齐风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探了脉才放心。若琳一直安安静静地,知道齐风问她:“想回韩府吗?”若琳点点头,但是又长叹一口气:“想,但是不能。京城里对于我的失踪一定已经众说纷纭了,我回来,第一个露面的地方绝对不能是韩府,不然还不知道朝堂上的那些人和轩辕祈宇怎么想呢。想来不孝,我从未让你们骄傲,你们却一直视我为宝。这次爹娘又担心坏了吧?”
齐风拍拍她的肩膀:“只要你好好的,我们怎么样都甘愿。在宫里,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么?不要太心软,也不要太大意,除了念欢,谁都不要相信,知道么?”若琳点点头,又抬头看着齐风:“哥,对不起。”齐风嗤笑:“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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