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舞有点不舒服,吃了药还是不见好,所以弃就陪她来看看医生。我们是在半路上碰到的,就干脆一起过来找校医了。樱开,你也生病了?还有你……童木旬。”
郑其萱原本紧蹙的眉头突然放松了,她挑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讽刺地看向那个少年,眸子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张狂和倨傲:“你在这里干什么?”
“喂喂喂……”少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做出失落的表情,“我说你们怎么都把我当坏人一样看待啊。我什么也没干,只是和我的同班同学樱开,在这里相互交流,探讨一下人生道理而已。不像你们,这么生猛粗鲁就闯了进来,完全打扰我们谈话了啊。”
他故作委屈地抱怨道,目光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存在。
郑其萱眯起眼,讽刺地一笑:“你还真是聪明过头啊,偏偏选了医务室这么一个偏僻又没人的地方。”
“阿萱,就算我的做法是有那么一点突兀,那也轮不到你来多嘴多舌吧?”童木旬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还没等到脾气火爆的阿萱发怒,他又很快转移了目标,微笑着看向身旁的原弃:“其实我也很想跟原弃同学认识一下呢,在学校里,弃你可是相当有名气的人物啊。还有漂亮又可爱的龙崎舞同学,也是我不少朋友的梦中情人呢。”
说这话时童木旬却转眼看向了樱开。原弃和龙崎舞听着听着,却也只是笑,并不同他争辩什么。
这个时候,安静的医务室内间里却响起一个冷冷的男声:“我说,可以麻烦你们一群人出去吵吗?我可是真正的病人,需要安静的休息。”
所有人都转过头朝声源处看过去,却只见到内间病床那一道用来隔离的白帘,上面模糊地映照出一个半坐在病床上的身影。
樱开垂下眼,率先没有表情地向那位病人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我先走了。”
在经过站在门口的那个白衣少年身边的时候,她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表情:“同学,可以请你让一让吗?”
原本一直保持着平静的原弃的神情,在那一瞬间突然像是被手指轻轻一点便立即碎裂的湖面,涟漪漾开,波纹破碎。
樱开走之后,郑其萱立刻伸手拦住想要随其而去的童木旬。
她无视病床上那个没有露面的少年,抱起双手一脸高傲地朝阿旬扬声说道:“童木旬,如果你还想活着见到绿野的话,就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太放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准再碰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她随即压低了声音,朝他冷冷一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跟那个女人,生死相隔。你应该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会比要你自己去死更轻松!”
“哈哈哈哈哈……”少年一边夸张地大笑起来,一边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笑得几乎快直不起腰来了,“真是太好笑了,你看我都笑出眼泪来了。阿萱,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我只不过是想好好地玩一玩而已呀。”
没有人是,天生带着恶意降临于世的。但是好像他自己,是一个特别恶质的意外存在呢。
没想到却是弃首先打破了这种奇怪的对峙气氛,他有点不能置信地朝郑其萱问道:“阿萱,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刚才那个女孩子,真的叫做樱开?”
紧紧地,紧紧地握住身旁龙崎舞温暖柔软的手,仿佛想要确定什么一样。
郑其萱被他那过分期待却不安的注视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只是勉强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之后,他仿佛失去了言语。阿舞却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地越蜷越紧,她试探般地晃晃手指,却仍旧没能挣脱开。
他应该是觉得高兴的吧。
很多年前那个寒冷阒静的深夜,他们一起牵着手在无人的大街上疯跑。风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可闻,仿佛一条冰冷的长河迅疾地从彼此耳畔流过,水迹干涸。
樱开干净如樱瓣的面容,在黑夜里有一种凄厉的苍白。在执手相携逃跑的过程中,他惊讶地看着她一如往常般的沉静淡然,以为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激越幻觉。
尽管那一次,他们踏上的是一条如此短促的旅途。未完的逃亡,仿佛失落的休止符。
那些过去了的日子里,有着怎样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啊。
弃想起最后那天她与他别过时的眼神。这么久了他一直无法轻易忘却,无法释怀。
她眼里从未有泪,只有一种仿若万物成灰般的平静与淡漠,就像这一次的重逢,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因为无关,所以无动于衷。
车站一别后的当天晚上,母亲带着他气势汹汹地回到家,却没有见到本该在家的父亲。母亲大发雷霆,最终还是哭骂着冲出家门去找失踪的父亲了。随后两人便一直未归。
他在没开暖气的冰冷黑暗房间里没有间歇地弹了一夜的钢琴,不知疲倦地重复着以前他最常弹给她听的简单剔透的练习曲。
弹到手指僵硬。弹到半夜不断有邻居来敲房门投诉扰民。弹到自己整个人已失去知觉。弹到一切已变为重复的机械动作。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是那个时候,他们都还那么年幼稚嫩,谁也不能明白自己的存在,对另外的人而言竟然会是一种伤害。
谁也不知道以痛苦作为交换,最后只能与幸福失之交臂渐行渐远。
谁也不能知道原来只要自己好好的活下去,总有机会能再次与对方相遇。
谁也不能知道,要以怎样的方式生存下去,才能算是真正的活着。
就在弃回忆起许多事情的时候,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少女轻轻握住他凉透的手,温热的手轻轻抚过他掌心里那些交错复杂的纹路,熟悉的温暖令他逐渐平静下来。
龙崎舞仰起脸淡淡地看着他微笑:“弃,我们走吧。放学要是回家晚了,爸爸可是要生气的。”
他应该从恍惚中醒来。那些过去,那些记忆,终究不过是现在自己一个偶然的瞬间想念而已。
它们,和她,曾经真实存在过。他们也曾经试图一起改变命运。可惜的是,时机却错误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么遗憾又那么无关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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