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谢暮落,在锦里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读书,拥有令老师称赞同学羡慕的优异成绩,拥有一张漂亮得能让人原谅她所有任性恣意的脸,拥有一个总是被捧上天的十七岁少女所能具有的一切骄傲自负,和眼高于顶的臭脾气。
当然她所能拥有更多的则是,身后数也数不清的大批拥趸。
学校里一群群乳臭未干的小男生们,心甘情愿前仆后继地成为她的裙下之臣,送饮料,买零食,讲笑话,扮小丑,请她吃路边摊,约她看电影,或者用各种千奇百怪的小伎俩来拼命吸引她的注意。
她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一般享受着这种耀眼和瞩目所带来的成就感,但内心深处却对这些人报以极度的不屑。
她看不起他们,却又依赖于从他们的拥护之中得到的满足。
谢暮落的母亲自然是对她寄予了莫大的希望。
她早年丧夫,养有一子一女,受婆家的影响,她一向溺爱幼子,但这儿子却越琢越不成器,不但从小成绩平平,性格更是漫不经心,平生没有别的志向,单纯好玩好吃好睡好闲。
而一直不甚受到重视的长女谢暮落在成长中却越来越显现出与弟弟的截然不同。
于是她将原本加诸在儿子身上的盼望和压力全部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她指望借着女儿的出人头地,来替自己在一向不喜她的婆婆面前好好争一口气。
谢暮落的虚荣与骄傲,便是从她母亲那里一一学到。母亲同丈夫斗,同自己的婆婆斗,她与弟弟斗,之后又与母亲斗,与同学斗,与朋友斗。甚至,与自己斗。
她怕的不是自己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
她怕的只是输。
谢暮落永远记得十七岁时的那个夜晚自己在锦里某条暗巷中所遭遇的噩梦。
那天,为了做完一张物理测试卷子,她拖延了十多分钟才下晚自习。
走的时候她还冷淡地拒绝了几个想要送她回家的男同学的要求,然后背着书包独自离开学校。
经过平常一直习惯走的十字路口时,因为比平时走得晚,时间已经快要到母亲为她设立的门禁。
于是最后她选择了一条捷径,从一条连路灯都没有的暗巷穿过,只为了节约走大路绕行的那几分钟时间,只为了避免受到母亲一向不留情面的责备。
她永远记得自己一意孤行走进那片黑暗后心里突然莫名生出的紧张感。那一刻她心里其实已经后悔了,只想立刻转身回头飞奔。
可是,心里又不停响起另一个声音对她说:没事的,快走吧,出口已经不远了,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条巷子其实不长也不短,五分钟的路程而已,但眼前大片的黑暗还有令人窒息般的寂静却仿佛将这条路无限延伸了一般,她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却始终走不到出口。
而此时,身后那无限延伸的寂静黑暗里,却逐渐传来细微的令人战栗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向她逼来。
她紧张得死死拽住书包带子,然后加快脚下的步伐,几乎是朝着前方飞奔而逃。
而无论她是如何用尽全力朝前方逃跑,身后的脚步声却始终紧紧地跟随着她,几乎都要触碰到她满是冷汗的脊背。
又惊慌又恐惧的她边跑边脱下自己背上的书包朝身后一扔,又向前跨了几步,却被脚下不知什么东西重重地绊倒。
她整个人差点被摔散了架,一张脸狠狠砸进潮湿肮脏的地面污水里,手臂正好磕在一截粗糙的树枝上,小腿被地上尖利的石块划出血,痛得她立时惨叫出声来。
腥臭的脏水溅进嘴里,那股腐烂恶臭的味道令她下意识地想要呕吐出来。
当她忍住痛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刻,一只手却从身后探出来,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
那是属于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的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强迫她不发出任何声音。
那人仿佛拥有希腊神话中安泰俄斯磐石般的巨大气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控制,随之便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覆压上她的,沉重的压迫感令她恶心到几乎窒息。
她在惊恐中极度激烈地挣扎,羞惧的眼泪随即倾泻而出,手脚胡乱地在空中晃动、捶打着,但她竭力的反抗对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犯罪者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紧接着校服裙子被撕裂的声响令她在黑暗中陡然睁大了双眼。
那一声布帛碎裂于潮湿空气中的细微而尖利的声音,仿佛牵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惊惶恐惧,令她想到了太多接下来根本无法面对的残酷现实。
几乎是下意识的求生本能,她张嘴狠狠咬住那人一直捂在自己脸上的左手,如同被猛兽捕获的猎物,在被咬断喉咙的前一刻做出的最后一击必将失败的反抗。
那人惊痛,立即做出反应,甩手一扇,死力地给了她一记耳光,轻易地便将她打翻在地。
向旁边摔过去时,她的腰正好磕在一块碎石上,立时血流如注。
自出生以来她第一次遭受这样粗暴的对待,脸颊红肿了一大片,腰间的伤口痛得厉害,脑袋因为刚才的撞击也变得昏沉起来。
那只手抓起她散乱的马尾,用力将她的脸朝地上的一个积水坑砸去。
坑里积聚已久的脏水、污泥、垃圾、粪便、秽物,夹杂着腐烂的腥臭,齐齐向她的眼,鼻与口灌入。
一瞬间,她的思维几乎停滞。
不断挣扎的手脚也像被扯断了引线的木偶般停止了动作。宁愿窒息,也不愿再呼吸。
那人扯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粗暴地将她的头砸进污水中,死死朝坑底压去,甚至还嫌不够刺激般地使劲挤压,让她的头与地面的沙石碎砾来回接触摩擦。
待她感觉自己快死之前,那人又再次将她的身体猛地向上提起来,令几乎快窒息的她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她再一次被摔进污水里。
如此反反复复地折磨,她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被坑底的碎砾划得稀烂,整个口腔里不但充斥着腐泥的腥臊,还有鲜血的咸甜。
平日间所有的尊严与骄傲全都荡然无存,她连自己能否活命都保证不了,却还得一遍一遍如受刑般遭遇这样惨烈的羞辱。
那是她此生唯一感觉到活比死更冷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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