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心还是时常被宣进宫的,甚至可以说如今俨然是宫中的常人。庆心本就谦和,慈安宫的人也多喜欢见她,因为她到了,这个慈安宫最大的两个主子就开心,下面的人自然也就跟着也受用。如今太后娘娘像要比杨夫人更疼爱庆心似的,三五不时的就是赏,新鲜蔬果,书画史籍,头面首饰;姑娘家喜欢的,想到想不到的,五花八门。且太后娘娘的便利在那里,杨夫人就是想与平日一般多亲近女儿现在都不得机会。因为太后娘娘只要旨意一下来,那人便是要在宫里留一天的,而这旨意常常的下,要说头两回召庆心进宫,心思里确实是带着点算计的,可后面却是太后真心的想庆心陪着,她已经逐渐能明白为什么杨家那么宝贝这个嫡女了;舒心,与她在一处,即便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但是她能让你觉得轻松,舒畅。大约是她的性情中带着一种淡淡的豁达,让周围的人更加不计较。或是一种说不清的亲切吧,亲人间的亲切,甚至是太后与皇上都没有过的亲切;皇家情薄,这或是太后更看重庆心的原因吧。
要不说,这人人相处啊,总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在里边儿,自打见着了庆心,不光太后娘娘觉着庆心好,连雪魄公主也越发懂事了,只要庆心在,很少哭闹,真是省了太后的慈安宫里多少的人的心啊,慈安宫的人都明白,只要这个小主子舒泰了,任谁都会觉得心里身上的舒泰了。
虽然说太后娘娘保养的得宜,但是毕竟年纪是在这个份儿上了;这上了年纪的人啊,禁不得劳心费力的,劳累了这些天,终于在庆心的出现之后,得到了歇歇的机会,一歇了,觉得人就更懒,索性庆心能帮上忙,也喜欢雪魄,太后娘娘就时常偷个懒儿,把小公主交到庆心手上就不多过问了,一来二去,庆心和雪魄亲的一家人似的,太后娘娘自然是更亲近庆心了。
庆心本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场面的事儿自是不落下,太后也是个祥和的老人,熟稔了之后,说话也更随意些,为给太后娘娘解闷儿,庆心就把自己在闺阁里听到的些趣事说给太后听听;太后也时常和她回忆自己年轻时候做的对的或是错的一些事情,说来说去打趣一番,总之话家常,无伤大雅。
这家常绕啊绕啊,等把很多能说的话都说完了,情分也渐渐重了,不再避讳太多的时候总归话题还是绕到了三年前的事上。太后正色的说,“当年,要不是你爹爹想将你送入宫里,瞅着皇后的位置,哀家是真愿意当年就见着你,让这样一个你来宫里啊。”太后像是闲聊,却又像是带了点试探。虽然声音不大,也平和,但是,这句话,就如平地一声雷啊,可把庆心给吓得不轻。“妄图后位”,这欲加之罪说小不小,说大那可就是真大了,如今的皇上堪称明君,就只立后一事绝不容人置喙;曾有人以理由上书立后,都被皇上以“后宫之事,不必前朝议论”给扔回去了;曾盛传皇上最不喜朝臣议论后宫的事情,如今说的却是直接想给皇帝定皇后。庆心这还没来及把茶盅放稳,扑通就给太后跪下了“请太后娘娘明鉴,当年我父若有半丝这样的念头,庆心愿以死承此罪名。”坚决要在第一时间为自己的亲爹喊冤啊,半分迟疑都会带来不知道是什么样难以挽回的局面。庆心觉得自己的后背心上,一层薄汗。
“果真没有动过那个念头?却是又为什么有人来告发,说是杨大人重金买通一干人等,要一力促成你入宫并步步为后,还有人说得了你杨家如何如何的许诺?”这个疑问,曾被太后诘问了自己无数次。反复想,皆不觉得会是杨致礼的行事作风,后来见了庆心,知道她并不是那些工于心计、喜欢权位的女人,更是真心的喜欢,可是越是喜欢,就要越看的清楚些,免得以后伤心。问总是要问清楚地,如果假装当事情没有发生过,那心里就会一直有个疙瘩。
“太后娘娘,庆心虽然不知道当年父亲有无安排,但是庆心知道父亲的心。父亲视庆心如掌上明珠,庆心所愿,我父万难也愿意成全;庆心所不愿,我父从不舍得*迫。太后娘娘,说句大不敬的话,‘入宫于庆心,如灾’。”庆心心一横,一力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庆心明白,若是真的承认了自己毫不知情,将一切事情推向父亲,还不定生出什么事来,即便如今表面上没什么,但是,那就像一个定时炸弹绑在父亲身上,不安全,不如直说自己不愿进宫,最多就是降个轻视皇族的罪,太后这样明白的人也不会因着一句半句的不外传的闲话轻易真把这个罪置到庆心这样的大臣之女的身上。且杨致礼爱女成痴啊,女儿不想入宫,他必然舍不得强*,这样也能让人信服些,这说明,往事都是误会。
“好大的胆子!”太后厉声道。“可知罪?”
“民女知罪,民女无状,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庆心心下那叫一个苦啊。好好的喝个茶,聊个天,这还是小心的躲着,怎么还是绕到这上边儿了。希望太后娘娘轻罚些吧。
“起来吧!”太后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唤道。
“庆心不敢。”前儿还脾气着呢。这会儿,又和颜悦色了。庆心可真不敢。这还没罚呢,不定一会儿,还得跪,来回跪着麻烦,不如就跪着不起吧。
“再不起来,可要罚你了!”太后笑着威胁道。
“遵旨。”庆心缓缓站起来,也不坐。
“坐吧!”太后又发话。
“是!”庆心有点丈二和尚。这就算是过关了?会不会太好运了些?
“你也别怪哀家,哀家是真的烦了这些个事儿了。”太后叹了口气。“历代的后宫,看见的看不见的,多少事端。皇帝他不肯立后,这宫里都在对着那个后位角力呢。原本我属意博儿,就是已故的博贤妃,皇帝也松口了,谁知这孩子命薄呢。”太后仿佛苍老了些。
淡淡的扫了一眼,见庆心拘谨,没有前时那般活泛了。也知道是前头的阵势确实吓着她了,便更缓了缓语气说道“说说吧,怎么就‘进宫,如祸’了。”
庆心见着实是逃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太后容禀,其原因有二。”
“说说吧,说好了,哀家留你用膳。”太后还是喜欢庆心的,既然庆心没有什么妨害着这个后宫的野心,太后还是愿意多亲近她的。
“一是,庆心姿容平凡,必不得圣宠。”庆心的意思,我长得丑,我对不起皇帝的眼睛。
“历来入宫女子多美貌,但是,后宫里更需要的还是知书达理的贤德女子。庆心是妄自菲薄了,什么时候皇上能明白这个理儿啊,哀家才是在这个宫里真的省心了。”太后一说到后宫,不免感慨。
“二是,庆心自知比不了后宫诸*,不敢奢望圣宠。”庆心的意思,我没本事;我没有金刚钻,我揽不下皇上这个瓷器活儿。
“娘娘,得不到夫君庇护的女子,又自救不得的女子,可不就是如临祸中?”
“你倒是聪明,说来说去,倒都是自己的错,竟全是为着皇家着想,自己无力入宫;我看你就是不想入宫里来,就是想赖在自己的爹娘身边吧!”太后笑着睨了庆心一眼。“古灵精的,果然是被扬大人捧在手心儿里的。听说,你爹娘还想在望族中给你招赘?可见有多么疼你。就是太难了些,你可知,这男子多半是有些傲气的,何况你父必是想给你挑选最好的。”太后想到杨致礼的表现,更觉的,当年的事情,处理的草率了。以杨致礼的个性,当年,他是断不会舍得女儿嫁入宫中的。
“这些事儿,庆心全凭父母做主。”反正绝对不会让庆心受委屈。
庆心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就在宫里用了膳,陪着雪魄歇了晌儿,回家的时候,已经又是申时三刻了。
回了府,面见了杨夫人,简单的说了一会儿话,略略的与她说了太后娘娘说起来的三年前的误会,要娘亲提醒父亲,宫中有这样的反应,说没有人从中手脚过,是断不可能的,还是小心些的好,但是被太后威吓的那一段,庆心就自动忽略了,毕竟说了,也只是徒增母亲担忧罢了。
回到自己的闺房,却见着寄月寄云两大美女脸色很是不好,虽是也朝着她笑了,却笑得牵强,庆心心里笑笑,自己的这两个丫头在自己面前还是不擅长强颜欢笑的,很好。
庆心也不问,她就知道会有个憋不住的。“小姐,我看啊,老天爷让女人就应该长成小姐那般,俊俏了就是‘祸水’一点儿都没有错。我就恨不得花了这张脸,让那些异想天开的小人都恶心死。”庆心这下可是诧异了,能*得寄云说成语还“异想天开”?寄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庆心很不知道该如何接腔,便转头瞥了寄月。
不看还好,看了吓一跳。只见寄月的眼睛红得什么似的,眼看着这泪啊,就要决堤了。“小姐,可不能跟了表少爷,太欺负人了。”
庆心一看,事态怕是不小。刚刚娘亲竟没有说一点什么,估计是刻意瞒着,不想让她担心吧。便道“说说吧,今儿我不在的时候,那个倒霉亲戚,又来家里做了什么?”庆心心说,表哥啊,你可千万不要把杨家的“高素质”当作“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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