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醒,天已经大亮了。有人执手巾为我擦汗,我偏头去看,是大哥。他的脸色很不好,我猜他在自责。我伸手握了他的手,放到我的脸旁,真暖。
“蕞儿最喜欢大哥了,大哥就像亲哥哥一样,每次蕞儿闯祸,大哥都不会责备蕞儿。有时候蕞儿很讨厌自己,总让大哥为蕞儿操心……”
“蕞儿……”他开口,声音嘶哑。
“可是后来蕞儿又想,这就是大哥呀,大哥就是这样才是蕞儿的大哥呢……大哥,蕞儿就是这样才是大哥的蕞儿呀。”我对他笑,他默了好一会儿,慢慢笑了,伸手将我抱进怀里。
他的怀里很暖,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我又困了,不知只是困了,还是身子累了。跌入梦境之前,我恍惚听到大哥说:“蕞儿,大哥不会让你有事的。待你箫哥哥赶上我们,我们便去取……”
我又看到他,顾催城。他穿着的铠甲将他显得愈发冷峻刚毅,他静静跪着听封,面上没有半分的喜悦,只最后听了皇帝说:“爱卿退敌有功,朕准爱卿往朝凤殿与薇儿小聚。”后微微勾了唇角。退了朝,他大步向朝凤殿走去。
途径永宁公主朱砂的永宁殿,远远的便见着金纱薄裙的女子婷婷立于永宁殿高梯之下,她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宫女,有蓝衣宫女领两名粉衣宫女跪于她身前。
走近些细看,那金纱薄裙的女子面容精致,头戴金钗,眉头轻蹙,似是有些生气。那个女子,正是我的五皇婶,朱砂公主。
“公主请息怒,奴婢们没有这个意思,奴……”三名宫女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高半分。蓝衣宫女还能说出话来,两名粉衣宫女却是已经瑟瑟发抖。
“那你们是个什么意思?呵,友儿是本宫的人,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你们林美人的夜明珠?本宫没记错的话,那是她在本宫身边为奴为婢之时本宫赏她的。别说是友儿看不上这样的东西,就是看上了,本宫自有更好的给她!滚回去告诉你们林美人,叫她记着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要脸的贱蹄子,不过比本宫大个一两岁,竟恬不知耻的爬上了我父皇的床……”
我好像看到一个人……看着这个样子的五皇婶,就像看到了姐姐,好似刁蛮无礼,却又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思虑,有自己的表达方式。
“公主。”那个叫友儿的宫女轻声打断她,阻止她说出更难入耳的话。她果然没有气,冷哼一声将视线从那个蓝衣宫女身上移开,然后她便看到了他。
“微臣参见公主。”顾摧城上前行礼,五皇婶许久都未出声,他皱了皱眉,正想开口,那叫友儿的宫女轻声说:“公主,那是顾将军,皇后娘娘身边顾姐姐的哥哥。”
顾摧城心中的不快散去许多。
“免礼。”
他道谢起身,打算离开。忽又听得那女子说:“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确是有权有势,只若什么时候突地摔了下来,怕会尸骨无存。”
这分明就是她要表达的关心,只是她们独特的表达方式并非所有人都懂,五皇婶如此,姐姐如此。
她的语气那样骄傲,听起来甚至有些刁蛮刻薄。顾催城蹙眉,随即冷笑着开口:“谢公主指教。”他还低着头,我看到的五皇婶脸上有些别扭的淡笑,他并未看到。他忽的话音一转:“这是公主的经验之谈吗?”他甚至直视五皇婶的眼,不放过她突地苍白的面色。然后他不甚在意的说:“微臣告退。”
我看到永宁殿前那片空旷的石阶在午间太阳的照射下折出刺眼光芒,五皇婶微微闭了闭眼,缓缓转身,踏着石阶缓步上了高台,我看着她的背影,在诺大的永宁殿前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孤寂。
这个时候我忽然不知怎样看她,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人。连一句关心别人的话语,都会让人误解为嘲讽,而她,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这大概便是深宫。
深宫红墙院,蛇蝎美人心。
我忽的想起宋瓴翛,想起姐姐。
睁开眼,已是月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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