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之玩具争端

作者:叁肆|发布时间:2023-04-17 23:56|字数:9164

下坠的身躯,被崖壁上的这根树枝挂一下,那根藤条阻一次,林一凡的双手在胡乱的抓挠中,已被磨的鲜血淋漓。虽然被以往杜德宝对自己搞的那些“恶作剧”锻炼的遇事已经冷静,已经不再那么的惊恐不安。但这一次,自己不会再那么幸运,不会再那么有惊无险的平安无事。这显然是一个阴谋,一个应该是谋划了许久的阴谋,一个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的阴谋。

已经无法改变一切,林一凡索性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顺其自然的任身体坠落。早晨奇妙的梦还在他的脑海里记忆犹新,他想也许真的会有仙女来将自己相救。

等待着那奇迹的一刻,林一凡那亿万个脑细胞又在记忆的深处活动,他要在以往的蛛丝马迹中找出杜德宝何以会加害于自己的缘由,一切可能的缘由。

……

“凡凡,快来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已经不惑之年,鬓角的头发也早已被日月的风霜染白的林康源,大清早风尘仆仆地从外地洽谈业务一回来,没来得及脱下外套,没来的及去洗把脸,甚至连手里提着的老解放牌黑色提包都没放下,一进门就招呼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来。

“爸爸,爸爸,爸爸回来咯!”时年四岁半,正拽着保姆孙淑娟的衣角,嚷嚷着让她陪自己玩的林一凡,听到父亲的喊声,松开缠着孙淑娟的小胖手,一路小跑的向着林康源跑去。

“慢点跑,别摔倒了。”跟在林一凡身后一起迎上林康源的孙淑娟,像老母鸡护小鸡似得,伸着手,弓着腰,快步的跟在林一凡的身后,唯恐他会摔倒似得小心翼翼着。

“来,我的好儿子,让爸爸亲一下……告诉爸爸,想爸爸没?”两天的舟车劳顿,十几个小时坐在那慢的像蜗牛的火车上不眠不休的急盼,胡子硬的似钢钎的林康源,混杂着口臭与焦油味的大嘴在林一凡的小脸蛋上轻轻地碰了两下。

“爸爸坏……爸爸胡子扎……”投进早已半蹲着伸开双臂等着自己的父亲的怀抱,林一凡将那礼物抢到了手。不顾得父亲满身的烟草味抢得自己直咳嗽,尽管父亲的胡子扎的自己的脸有点难受,林一凡还是专注的忙于拆着那礼物的外包装。说是包装,其实也就是一个薄薄的小纸盒子,外观简单的啥也没有,哪怕是一副粗糙的简易彩印图案也好。幸好小孩子的心思,不在那外表,而是神奇于里面到底装的啥宝贝。

三下两下,林一凡就拆开了那不用费力就能打开的包装,一只草绿色机械铁皮青蛙,已经在林一凡的小手里跃跃欲跳。八十年代初的儿童玩具,本也就不多,不像现在的孩子,遥控电动的可以满街跑,那时能有个铁皮青蛙、塑料蛇、积木、魔方等玩玩就已经很不错了。就这还仅限于那些所谓城里的孩子,大山、农村里的娃娃,除了能光着腚满山遍野的捉蚂蚱、和稀泥捏娃娃、下河捉鱼摸虾、爬树掏鸟蛋粘知了等乐此不彼的趣事,平时能有个自制的木刻小手枪就会知足快乐的不得了了。

“会玩吗?来,爸爸教给你。”林康源将手里的提包,交给站在一边的孙淑娟,就那样蹲着,在地上教起了林一凡玩玩具。上满发条的小青蛙,放在地上后竟会欢快的蹦跳前行,兴奋的林一凡,挣脱开父亲的怀抱,双手着地的跟着青蛙的蹦跳匍匐着瞧。

“在这好好玩,爸爸先去拾掇拾掇……”看着儿子玩的开心,林康源这才起身,摸了摸自己刚才扎痛儿子的胡子拉碴的下巴,转身朝洗浴间走去。

林康源没有注意,自打自己进门,自打自己与儿子忙着亲热、玩玩具,客厅的方桌那边,就一直有一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睛一刻不离的注视着他们这边。

那不是别人的眼睛,正是礼拜天,在家无聊却又无奈地写作业的小舅子杜德宝的眼睛。

要说这杜德宝,那可是一天之内相继驾鹤西去的林康源的岳父母当初除了数目不菲的五千元的存款之外留给他们夫妇的最烫手的“遗产”。

岳父杜坤泉,当年凭着在牛市上摸爬滚打练就的“看牛蹄、敲牛背、摸牛肚、看身长”就能将牛的体重估摸的误差在二十斤以内的本领,在当地四水八山也算小有名气的“牛中”了——介于买卖双方之间的中间人。那时的牛市,大多是逢赶集时设在河套等地方,且没有大型的称量工具,因此买卖双方都是找有经验的“牛中”来参与交易,每交易一笔,“牛中”从买卖双方那各抽取佣金10元,也就是说,每交易成功一笔,“牛中”兜兜里就会多出20元的收益。

相牛是行家,宰牛也是把好手的杜坤泉,宰杀一头牛,不消一小时的时间就能完成。常年操刀的结果,让他的右胳膊总是不能伸直,看起来竟似比左胳膊短那么几分。

村里三百多户人家,共分六个生产队,杜坤泉一家,属于二队。像他这样的能人,队里只要不是忙的实在需要他下地(即使下地,他也是被安排去做那些别人看着眼热的轻快营生),一般都是对他放宽管理的,而且每天只有壮劳力才能得到的10分的酬劳也是给他照记不误。这主要是因为,他每次出去,除了能为队上上交一部分现金的误工费外,偶尔还会带回来一些牛下水。现金能让队里多出一些活分钱,就是那下水,即使不能挨家挨户的都分到,哪怕是在饲养室的大锅里煮成汤,每家每户也还是能分到一大碗的,尽管碗里不会有多少肉。即便如此,肚子里没有多少油水的队员们,能喝上一口表面泛着动物脂肪油斑的汤,那也是一种舒畅的滋润。这就更不用说那些拽着大人的衣角,挤在饲养室的大锅前闻着那香气四溢的飘散等着分汤的孩子们了。

因此,杜坤泉不但在队里乃至于村里的大人们面前能混个脸熟,即使是那些光着腚满街跑的孩童,见了也总是大大长、伯伯短的围着他叫喊个不停,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哪天杜坤泉喝了小酒,一旦哪天他高兴了,就会从他那似乎永远也掏不完的兜兜里拿出糖果来给大家分享,尽管那是一两分钱就能买到的普通水果糖,但在孩子们的眼中,那却是父母平时根本不舍得买给他们解馋的奢侈品——至少在他们的眼中是那样认为的。

当然,杜坤泉一家在村里那不亚于村长的威望与地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能耐,不仅仅是因为他能给家庭带来那优于村里其他任何一家的优越生活条件,这里面还有他的老婆郑氏的相当一部分功劳。

郑氏,娘家章丘人士,其名字自然是可以考究的,但我却有点不甚详,甚至是连她唯一的姑爷林康源,竟都不知道她的学名之称谓,除了姓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是他的岳母,他岳父的老婆,他老婆的妈。因为自打他与杜美珠认识到现在,都没人跟他说过,他自然也没好意思问。

应该说,郑氏在村里,甚至是周边的几个村落的影响力绝对不亚于他的老头子杜坤泉。郑氏的出名不是因为她每次出门都比村里的那些婆姨收拾的光鲜亮丽—得体洁净的衣服、每次都要抹三遍头油的亮丽头发,而是因为她的身份,产婆的身份。

要说这郑氏,长得还真如她娘家地的特产——章丘大葱——般白净秀婷,加之又是初中毕业,这在当时婆家村里的那些婆姨中,也算能识文断字的知识分子了。因此郑氏嫁入杜家不久,就很荣幸的赶上被村里派往公社卫生院学习赤脚医生的机会。学习是封闭的,为期一年。说是封闭,其实每隔两三个月,都会给几天假期,回家探望的。但新婚燕尔的郑氏,没出两个月,还没熬到那第一次假期的到来,就白天总是走神想她英俊有力的操刀郎,夜里辗转难眠想她可以枕着睡觉的那宽厚的臂膀。思念夫君的心思早已把初来乍到的那股兴奋劲给冲刷的荡然无存。

好不容易熬到三个月后的第一次假期,回家后恶补一番温馨甜蜜的纠缠过后,返程的郑氏开始恋恋不舍起来。不过在家人的好言规劝下,还是眼含泪珠的按时返回了公社卫生院。但回去刚刚一个多月,被思念的情虫噬咬着心房的郑氏,还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徒步翻山越岭地跑回了相隔四十多公里的村子。那份胆量,还真是以后让好多人无法想象。

无组织、无纪律私自回家的结果,自然是被公社卫生院通知了公社分管的领导,公社领导自然又是大发雷霆的往村里大队部打了电话。被公社领导搂头盖脸的呲了一顿的村支书,自然又是气急败坏的命人套上马车,天不亮就从杜坤泉的被窝里揪出郑氏,赶在天亮前将她给送了回去。

这次郑氏好不容易咬着牙坚持了三个月,可是后来又是一阵脑子发热的私自跑回了家,这次公社领导没有发怒,只是无奈地说了一句:“让她不用再回来了,你们村设点的资格被取消了。”

一个可以不用下地干活的大好机会,一个可以穿着白大褂、带着听诊器为村民看病抓药的赤脚医生的大好前程就这样被自己的“胡闹”(村书记气愤的话语)给彻底击碎。除了对村里的父老为个头疼脑热的仍需要多跑那几公里到邻村买药甚至是几十公里的到公社去而感到愧疚与怜惜,郑氏对自己的将来竟没有感到可惜。因为她宁肯下地干活,只要让她与她的坤泉形影不离地在一起,她就心满意足的开心。

鉴于对村民不能就近在村里看病拿药的窘境的歉疚,因此村里凡是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病灾之类,只要自己能帮上忙的,郑氏都会不遗余力的伸手帮助。毕竟自己也去学过几个月的医学知识,尽管没有拿到结业证,尽管没能成为村里的赤脚医生。土方法不能解决,必须服药的情况,只要自己有时间,就会主动替村民去跑那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的山路,回来后也是照原价给予村民,有钱的直接算了,手头紧吧的也可以欠着,而从来没有多收取一分一厘的所谓跑腿费、辛苦钱。

这自然让村民们十分感激,尤其是那些深有体会的婆姨们。

女人们对郑氏与日渐浓的好感,不仅仅是因为对她心存感激;更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在用粗糙的卫生纸抓把草灰就能应付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麻烦事的时候她就懂得去镇上买上几条更卫生的用品;也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在不知不觉间就会孩子成堆而被勒令去结扎以绝后患的时候她就懂得在生了大丫头美株之后就用那她们连听说都没有过的“安全期”的道理去主动避孕。而是长期接触下来对她自然而然萌生的信任。这自然为郑氏的产婆行当架起了便捷的桥梁。

大山怀拥的村落,是闭塞的,闭塞的村子里那些相夫教子的年轻一点的女人们是羞赧、保守的。保守的连生孩子时自己的下体都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哪怕是自己一个被窝困觉觉的丈夫。狗剩他娘就是她们中典型的例子。

年轻时的狗剩娘不管空气是多么的潮闷,也不管太阳是如何的毒辣,总是将自己包裹的如一只粽子,对于村里那些孩子成堆,穿着大裤衩、套着几乎袒露胸怀的肥大背心,毫不在意男人们那斜斜眼神地坐在大街上摇着芭蕉叶蒲扇纳凉的女人们,她总是感觉如同别人在看自己般的不自在。即使晚上睡觉,面对着自己男人那急手挖脚的猴急样,她也总是关上灯,在暗夜里躲在被窝才肯让他脱自己的衣服。这就更别说生产时光着下身躺在那任一群人来忙碌的摆弄了。

那时女人们的生产,大多都是在家自己进行,很少有娇贵的去公社卫生院的,毕竟隔一年就会有一个的高频率,让她们也消费不起。甚至有的在山里干着农活就会诞生出娃娃,这从孩子们那些“田生”、“麦生”等有纪念意义的小名中就可窥一斑。纪念意义是有的,这毕竟不是学名那么讲究,还要找个有学问的来测字,以期孩子将来不用如自己般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活而是会有个好前程。但小名的随意性、即景生情似的信口拈来,却也是不会让父母感觉为难的沾沾自喜。

狗剩他妈生狗剩的时候,自然也是这般。原本在地下生火做饭,一阵肚子疼痛的狗胜妈,来不及喊在炕上端坐的丈夫,而是自己匆忙的上炕,匆忙的以至于把灶台边上放着的还剩半拉狗食的破铝盆给踹翻。不让丈夫帮忙脱自己那已被破了的羊水弄湿的裤子,狗胜妈咬着牙,忍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喊着让丈夫去招呼郑氏来帮忙生产,那是她刚刚显怀的时候就在心里计划好了的打算,自然也是玩笑般的跟郑氏提起过这事。没亲自操弄过这事情,但在公社卫生院学习时,郑氏也见过生产的过程。况且自己生美株的时候,仅有手脚都不利索的婆婆在,也照样很顺利。那也没有什么难的,这样想着,郑氏当时也就爽快的应承了下来。而且还半开玩笑的说,以后要是生个男的,自己要做孩子的干娘。

郑氏被喊来的时候,狗剩的脑袋已经在他妈的下体探出了半拉。一边喊着让狗剩爹烧水,一边掰着狗剩娘分开的双腿指导着她如何的用力。第一次帮人接生因而紧张的郑氏,头上的汗水虽然没有狗剩娘那般的大汗淋漓,但也如牛毛细雨粘在额头上般的细密。

在地下烧着水,还不忘着急的过来探看的狗剩爹,让疼痛难忍还没忘羞涩的狗剩娘原本岔开用力的双腿,不自觉的要并拢以遮羞。

“女人生孩子,你个大老爷们伸头探脑的瞎瞅啥?快去把你喝的烧酒倒半碗,点上把剪刀消消毒。”支开狗剩爹,狗剩娘这才又配合的岔开腿用力。与别人的丈夫并肩站着看女人的下体,尽管那是不容歪想的生产过程,郑氏还是感觉有点不自在的。

毕竟是第一胎,狗剩娘生的有点困难,有点虚脱,但总算还是顺利。用消过毒的剪刀剪断连在孩子肚脐眼上的脐带,扎上。郑氏抓起狗剩的双腿,让他倒立着在他小小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一声嘹亮的啼哭,预示着狗剩顺利的降生到了这个让他神奇的世界。

用温和的毛巾,将狗剩那小小的身体擦拭一番后,郑氏将他包在了早已预备好的小被子里,这才抱起让歪着头有点虚弱无力的狗剩娘看。

“好了,给你们的儿子起个名字吧。”看着一脸傻笑,就知道挠脑袋的狗剩爹,郑氏要出个难题以来惩罚他刚才之前的探头探脑。

“嘿嘿,斗大的字,俺都不认识几个,俺会起啥名字呀?还是他妈起吧。”狗剩爹自嘲的说,并更加用力的挠着自己的脑袋,同时也没忘了把这为孩子起名字的荣耀让给为他生了个大儿子的老婆。

“前会儿着急上炕,把狗盆给踢撒了,就叫‘狗剩’吧。”刚才出了大力气,狗剩娘连发出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的虚弱无力。

“‘狗剩’好呀,好养活。狗剩,叫爸爸来。”狗剩爹,傻笑着伸出那粗燥的手指去摸孩子的小脸蛋。

“瞎捅扯啥,孩子的嫩皮肤还抗得了你这粗不拉糙的手呀?”打开狗剩爹的手,郑氏把狗剩放在他娘的身边,嘱咐了几句,也就回家了。

自此,郑氏接生的活计也就真正的开始了。

时光荏苒,转眼杜美株也长成到了应该出嫁的大姑娘了。家里优越的条件,让媒婆踏破门槛般的穿梭不断。媒婆介绍、父母包办,这些都不能让杜美株心动半分。她也想玩个新潮、整个时尚,去谈一把让她心动的自由恋爱。

好在杜坤泉两口子没有难为孩子,这样杜美株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满心欢喜的与她心仪并热恋一年之久的林康源顺利地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

鬼怪精灵,心眼颇多的杜美株,一点没有遗传她母亲郑氏的磊落与坦荡的胸怀。只是那恋男人,一刻都不想分开的黏糊劲,却与郑氏不出一二的极为相似。可是不管与林康源夜里如何的奋战,甚至于累的林康源时常腰都酸,可是杜美株那原本紧致的腹部,除了生活的安逸带给了她一圈赘肉外,却一直是风平浪静般的平坦。

女儿那风平浪静,可郑氏这沉寂了二十多年的肚子,却在一日大似一日的隆涨开来。以至于村里的汉子们都敢明目张胆的嘲弄杜坤泉:“泉哥,这姑爷那还没下种,你这又要让老嫂子结果了?俺老嫂子不是会那啥‘安全期’吗?是不是大侄女结婚,你们两口子兴奋地忘了计算呀?哈哈哈……”郑氏早些年“安全期”的说法,在村里早已不是啥新闻了,现在不光是婆姨们知道,就是那些只知道弓着腰劳作的爷们们也都耳熟能详了。

“哈哈哈,我这老来的一炮,保准会是个儿子,而且还不违反政策。看看你,腚眼子后面一溜丫头,别说是超生罚的你都快睡光板炕了,就是现在让你生,你老婆那块地也能把你的种子干死。”

杜坤泉自豪的反击,让那嘲弄者自然是哑口无言,想当初,为了要个儿子,不怕超生挨罚,他拼命般的努力,可劳作下来的结果,却是那一溜五个一个比一个矮一头的小辩王国,要不是最后老婆被公社计生站强行拉去做了结扎手术,恐怕他就是把房子卖了交罚款,也要在老婆那块盐碱地里鼓捣培育出不同于以往的“新品种”不可。

正如杜坤泉吹嘘的那样,他的老伴郑氏也确实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老来得子,杜坤泉自然高兴地不得了,因此给儿子取名叫:德宝——老婆积善行德老天赐予的宝贝。

杜德宝出生不到半个月,郑氏还在女儿美株的伺候下,在热炕头上享受着比别的婆姨显得金贵的坐月子的殊荣,杜坤泉却又被邀请去宰牛。临出门,找不到自己宰牛时常系在腰间的黑色布腰带,杜坤泉顺手拿了一条女儿美株带回来的她结婚时包纸盒子用的红包袱系在腰上。

杜坤泉宰牛有个习惯,那就是动刀之前总要大大的干口喝上那么几口烧酒。然后借着酒劲一鼓作气的完成整个的宰杀过程。

今天的牛是一头公牛,体型有点大,本来环弯抱月般生长的牛角在末梢却又向上直立着长出了尖尖的一截,像是顶礼膜拜,举手合掌祈祷的佛教徒般的样子。敲了敲牛背,摸了摸牛肚子,杜坤泉估摸这牛少说也得有1780斤。摸牛肚子的当口,那牛竟“哞”的一声,扭头怒视起杜坤泉。也许是常年宰牛,杜坤泉身上留下了它那些死难同胞们的气味,让公牛感到恐惧?也许是杜坤泉腰间系着的拧成条状的红包袱,让公牛有了敌意般的兴奋?反正牛看着杜坤泉的眼神有点不安分。

“老伙计,一会你就闭上眼了,让你瞅几眼也无妨。”一边吩咐着帮手们将牛绑在给牲口上铁掌的木桩上,杜坤泉一边扭头去准备他的刀具,去喝他早已习惯了的烧酒。

当今天多喝了那么几口酒的杜坤泉,转过身,朝着公牛走去时,没忘了把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酒喷在手里扬起的宰牛尖刀上。明晃晃的刀背,在太阳的刺射下,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正好刺到了杜坤泉的眼睛。

当揉了揉被刺得有点难受的眼睛,抬头继续朝公牛走去的杜坤泉,看到的恐怕也就是这一生中最后的记忆了吧?

原本在忙碌着往木桩上绑牛的人们,由于看到牛那哞叫着连连扭动的头颅及那不停活动的后臀,生怕被牛角顶到,被牛蹄踢到,匆忙间竟捆绑的不那么牢固。绳子松松垮垮的让公牛有了较大的活动余地。

原本只是躁动不安的扭动个不停,此时见到握着尖刀迎面走将来的杜坤泉,公牛的眼睛红了。红了眼的公牛,开始奋力的挣扎,低头欲冲的挣扎着。

可这一切,杜坤泉竟然没太在意,他只知道,只要自己一刀子下去,牛很快就会消停下来。他这样想着,走到牛跟前,照着牛的颈动脉就是熟练的一刀。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是今天牛的不老实,让杜坤泉的下手稍微偏了那么一点,颈动脉没有完全割断,只是划开了一个口子,因此没见到以往血流如柱地喷涌。

疼痛让牛更加的疯狂起来,大力的窜跳,松动的绳子让它得以用上力道。木桩顶部的横梁,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情况下,脱落开来,随着牛的身躯一起离开那两根直立的粗杆。牛只是转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牛头上直立的那部分牛角,直接正对杜坤泉的心脏插了过去。

一瞬间的事情,等到回过味来的远远围观的人们感觉出事的时候,杜坤泉的躯体已经被牛仰头硬生生的甩出去。

牛发怒了,绕着大院疯狂的奔跑,颈部的血也随着身体的跑动加速喷出。四散躲避的人们,竟忘了圆睁着眼似乎还没明白到底咋回事就倒地不起的杜坤泉。

不知过了多久,当牛跑累了、血流尽了,前腿弯曲轰然倒地的时候,仍然处于惊恐中的人们这才奔向杜坤泉。此时,他早已停止了呼吸,只是那眼还在不信邪地睁着。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家里。

坐在炕上正喂着宝贝儿子,跟闺女拉着闲话的郑氏,如闻晴天霹雳般的呆立。然后就几乎是把正在撅着小嘴努力吸允着的杜德宝仍给了一边同样坐着的杜美株手里。本习惯于挪到炕沿下地的她,却似被打了兴奋剂般的挺直站立,刚及炕沿,刚要低头下炕,也许是坐的久了,也许是脑缺血眩晕,郑氏竟直接头朝下的栽到了炕跟地下。

郑氏这一下去,竟也再没有起来。她那本就细小的勃颈,在因为生育而变得肥臃起来的身躯的重压下,被硬生生地折断了。

手足无措的杜美株,除了嚎啕,没有任何的办法。最后还是在好心的邻居帮助下,设法通知了还在山里劳作的林康源、通知了其他亲属。

丧事处理完毕,林康源夫妇带着岳父母留下的家当,带着留给他们的最烫手的“遗产”—嗷嗷待哺的小舅子杜德宝,离开了这个令他们伤心的地方,回到了相隔几里地的自己的家中。

……

那会家里还没有太阳能热水器,进到洗刷间的林康源也仅仅是洗了把脸,刮了刮扎疼儿子林一凡小脸蛋的胡子。“等晚上再到外面澡堂子美美的泡个热水澡吧。”这样想着,林康源一边摸着刮得溜净的下巴,一边走出了洗刷间。

本打算进卧室补个觉——坐车一夜未睡,他太困了——的林康源,趿拉着拖鞋,困意袭身般的伸着懒腰瞅了瞅应该还在玩的开心的儿子。

但他看到的,却是儿子蹲在墙角,不停地抹眼泪。在林康源的印象里,儿子总是如此,除了跟自己与保姆还会撒撒娇、缠缠人,偶尔闹点小情绪,从没见他有任何过大的行为,哪怕是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默默抹眼泪,而不是像别的孩子那般的耍泼打滚的哭闹。

此刻见儿子又在抹眼泪,那不用说,一定是又受了委屈。

可自己刚回来,刚给他买了玩具,他刚刚还在兴奋的玩耍,这只一会儿的功夫,又会受啥委屈那?儿子以往看到就会马上禁语的平素对他拉着个脸像“长白山”似得的母亲——杜美株——肯定是趁自己不在家又去玩通宵麻将还没回来,儿子的眼泪自然不会因她而流。保姆孙淑娟,是儿子除了自己之外最亲近的人,自然也不会惹他不高兴……

多想无益,刚想返回卧室的林康源只能赶快过去抱起儿子。

“咋啦?凡凡,爸爸刚离开一会就玩‘小猫钓鱼’呀,不好好玩玩具,又抹眼泪干啥呀?”轻轻刮了一下林一凡的小鼻子,林康源一边细心的擦去他脸腮上的泪痕,一边询问着他。“小猫钓鱼”是晚上哄林一凡睡觉,林康源常给他讲的故事,讲的林一凡听到第三遍的时候就能背下来了,以至于有时自己打瞌睡读错了,林一凡都会不依不挠的让他重头另来。

不提玩具还好,这一提玩具,林一凡又憋屈的要再开始掉眼泪,同时也没忘了伸手指向客厅边上的方桌那。

循着林一凡手指的方向,林康源这才注意到正在装作聚精会神写作业的小舅子杜德宝,而杜德宝文具盒的边上,就光明正大的放着自己刚给儿子买来的那个铁皮青蛙玩具。不用多说,儿子哭泣的原因一定是因为杜德宝趁自己去洗脸、刮胡子的功夫把他的玩具抢跑了。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林康源没有犹豫,过去照着杜德宝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这么大了,不好好写作业,就知道抢你外甥的玩具,有点出息没有你?”

“你就认识你儿子,你啥时给我买玩具了?”杜德宝没有起身,而是侧冷着脑袋,不服的顶撞着面前的这位年龄上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姐夫。记得第一次学校开家长会,姐夫去参加,老师都以为那是他的爸爸,为这貌似爷俩的姐夫郎舅的姓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做了好一番的猜疑,还以为林康源是他杜德宝的继父那。从此,杜德宝再也没有同意让林康源去参加他的家长会。

“我以前给你买的还少呀?再说你他妈的现在长得都跟你爹当初宰杀的牛犊子一样了,还玩啥游戏。”林康源抬起手,又要给杜德宝一巴掌。

“一天到晚就知道护着你的野种,你以后再敢打德宝一次、再敢提一个牛字,我就跟你急。”不知何时,眼袋泛黑,眼圈发红的杜美株回来正好撞上林康源要打自己的弟弟,几乎是扑着过来护在杜德宝跟前。

这也难怪,杜德宝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加之她的父亲当年就是惨死在牛角之下,因此杜美株最反感提牛,父亲死后她连牛肉做的任何食品都没碰过。这林康源是最清楚不过了,此刻戳到了杜美株的痛处,林康源也没再敢说什么。

此时,保姆孙淑娟见夫妻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过来将趴在父亲肩上不敢做声的林一凡接过去,抱着离开了。孙淑娟知道杜美株从来没给林一凡好脸色看,也知道林一凡怕她,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赶紧瞅空将林一凡抱走。这也是林一凡不喜欢杜美株而喜欢她的道理。

母亲为何不喜欢自己?为何总是说自己是野种?年幼的林一凡始终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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