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就这样在家悄悄地编制着玉米叶提篮,编织着心中美丽的梦。自己家的叶子不足了,就去亲戚朋友那里用烧柴淘换些。毕竟是家庭手工作业,产量不高,玉米叶的用量自然也不太高。
数量不多,但每天两三个的产量,几年之间也还是让父亲挣了个盆满钵满。穿的尽管不新潮,也还是那么朴素,但比以往是要好很多;吃的尽管不丰盛,也还是那么清淡,但至少不用像以往还会时常饿肚子。父亲是低调的,低调的村里人都没觉出身边多了一位“土财主”。
父亲与供销社那边的合作,没有如女人——百货部经理——初始提出的那样采用从他手里购买的模式,而是在战友王福盛考虑再三之后,谨慎的采取了代销的模式。不用单位业务部门联系进货,不用上合作社的账目,父亲的货就在百货部不显眼的位置放着,有要的就卖,没要的就放在那。每次父亲来送货,就把已经售出的予以结算。货款三七分成,父亲七,王福盛与女人那三。那三成,至于王福盛与女人如何分配,父亲也就不必去费心考虑了。反正是不上帐的收入,自然也没有必要上交单位。
而那三成,王福盛却没想留,而是全部交给了女人。毕竟自己家的条件优越很多,毕竟女人的经济条件不是太理想,而且还要打点下面的售货员。
女人其实是有名字的,女人的名字——陈丽美——如同她的人一样很美丽。女人的丈夫也如同父亲的先前一样,是一名军人,只是父亲是义务兵,三年就复原回来了,而女人的丈夫是志愿兵,到现在都五个年头了,还在部队上。女人一年与丈夫见不几回面,结婚三年了,孩子已经一岁半,父母在外地,就连同在本县的公婆,住的也离自己甚远。没人帮助照看孩子,而又要上班无暇照顾孩子的女人,只能将孩子送回老家,由妈妈照看,孩子的爷爷奶奶想孙子了,也会接过去住上一阵子。身边没有孩子的羁绊,女人也就懒得回家独自面对那冷清的空旷,独自躺上那孤单寂寞的床,所以好多时候都是住在单位宿舍里。女人的这一切,自然是去的次数多了,从王福盛或是已对自己不再反感的女人那闲聊得到的信息。
对于那三成的代销分成,女人除了给售货员几个,让她们别到处乱说外,每次也是要给王福盛买点烟酒啥的,毕竟人家主任照顾,没有要分文。剩余的,女人也就顺其自然的装到了自己的腰包。自己每个月四五十块钱的工资,还要给父母及公婆那挤出不少,剩余的几个对爱打扮的自己来说,却是少的时常让她感到捉襟见肘般的可怜。这一部分额外的收益,自然让女人开心舒畅了不少,因此女人慢慢的也就不再那么反感父亲了,现在不光是不反感,每次见到父亲,竟会显得很亲切。女人发现,父亲的身上竟有着大多数农民所没有的优点,除了那让她难受的满身弥漫的烟草味,看起来竟也是那么的顺眼。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父亲编织的生意梦想也悄悄的发展了几年。 这一天,当父亲再次进程时,王福盛特意留下他在城里住了一晚。晚上,王福盛没有回家,而是叫上陈丽美,三个人找了家饭店,痛痛快快的喝了一顿酒,吃了一顿饭。以往三个人也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那都是父亲去城里交货结算时为了表示谢意,请他俩的。今天的饭却是王福盛请的,尽管喝的有点高的俩大男人,最后还是没能扭过陈丽美,而由她结算了饭钱。
饭后,两人将同样喝的有点兴奋的陈美丽送回了供销社的职工宿舍,然后王福盛给父亲找了个招待所住下,由于喝的不少,况且还有话想跟父亲唠,王福盛索性没走,留下与父亲睡了一个房间。
“老林呀,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几年的形势有了很大的转变,大家在一起大勺炒菜,大锅炖饭的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现在不少的地方已经承包到户了,咱们这县城周边的村子,也都有所行动了。”此时已是供销社一把手的王福盛,在与父亲唠了半宿的革命情谊后,转入了他留下父亲过夜的真正话题。
“是呀,天就要变了,俺们甩开膀子大干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父亲深有感触的回应着。农民们压抑着的生产热情即将被释放,又怎会不在手心里啐口唾沫,甩开膀子大干那?
“那下一步你有啥打算?还准备像现在这样窝在农村小打小闹的过活?还是想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来?”扔给父亲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支并吸将起来,,王福盛就那样躺着,悠悠的吐着烟圈。
“这个我也想过,现在这样与你们合作,挣点零花钱还可以。一旦村里也承包到户,那家家都忙着自家的田地,恐怕到时我们就没多少时间来做这个营生了,毕竟母亲也要忙碌起来。”父亲思虑的也是实情,在队上集体劳动,全家一天的工分加起来,也没有祖母编两只篮子挣得多,那时父亲让祖母借故不下地,还是不错的选择。可一旦包产到户,光靠祖父一个人在地里忙活,那是万万忙不过来的,何况母亲金贵的像大家闺秀、懒得就像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孔乙己,甭指望她能把地里的活计给帮上啥忙,祖母再不下地,恐怕也就不是那么好使了。最主要的一点,一旦包产到户,父亲这开拖拉机的营生恐怕也到头了,那时得便再来城里送货,也就不是十分的方便了。
“是呀,你有没有想过出来闯荡一番?毕竟外面的路活泛不少。以你脑子的灵活颈,不怕闯不出一番事业来。”王福盛翻了个身,侧躺着望着父亲。
“哎,想是想,可出来干啥?”父亲叹了口气,显然在村子里继续呆着,也是他事非所愿的。
“你可以先继续现在的营生,慢慢发展起来了,有合适的行当再去拓展。你看哈,你这两年的篮子花样单调,色彩一成不变,这也没太大的发展空间。你可以在色彩、样式上变化一下,再还可以用这玉米叶编制一些沙发坐垫啥的手工艺品,那样我想市场会更好一点。”
对于王福盛的建议,父亲也不是没有想过,而且就这篮子的样式与单调的原本色,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这还幸亏祖母在编制的时候选的都是玉米里层乳白色的好叶子,这要是选料不好,恐怕早就没有市场了吧?而且这个问题,陈丽美也跟自己说过,因为时常有顾客问有没有带点彩色图案的。可用玉米叶编出彩色的图案,这是父亲无法做到的技术难题。
“能这样也确实不错,可我怕做不好,也做不到呀。再说出来闹腾,到哪里去呀?”父亲侧身,想把不知何时已经燃烧尽了的烟蒂放进烟灰缸,烟蒂上的烟灰却一个不小心,滴落在了床单上,父亲赶紧坐起,将烟灰用手扫掉,他可不想烧坏人家招待所的床单,那样人家非让自己赔偿不可。
也不再躺下,父亲就那样在床上盘腿坐着与王福盛聊着。
“这你倒不用担心,前几天我听陈丽美无意中谈起,说她老家有个同学已经干起来了,而且不知在哪里请的师傅,会整染色这一套。如果你有时间,我可以让她带你去她老家考察考察看看。”见父亲坐起,王福盛索性也侧起身在床铺上倚着与父亲交谈。
“是吗?那太好了,就是不知她会不会陪咱走一趟呀。”父亲有点惊讶的兴奋,兴奋的恨不能马上就动身。
“哎,就是学会了又能咋样,现在村里虽然有那么点风吹草动的要实行单干的迹象,可还没实行毕竟,这出来干也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刚刚才兴奋起来的父亲,又旋即被现实的无奈压抑下来。
“这你倒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只要你敢干,我就有办法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要不是因为我手里端着的是铁饭碗,要不是因为咱们是战友,我可不把这好事让给你……”王福盛诡异的一笑,胸有成竹般,这让摸不着头脑的父亲心里更加痒的紧。
“好,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有你这句话,我就敢闯一番,大不了回到从前穷的叮当响的再来一遍……”父亲相信王福盛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毕竟他的父亲是本县举足轻重的人物,王福盛既然敢这么有把握的说,那就是他心里早有了打算。
“好,明天你回去,把家里安顿一下,后天回来,在这里住几天,咱把事情先大体谈一下,确定一下。”说到这里,王福盛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了。
二人也不再多说,父亲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与王福盛在国营食堂吃了早点,就兴冲冲地告辞回去了。
尽管昨天傍晚,已经通过村里电话告诉家里自己有事耽搁一晚今天赶回,但母亲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没有了老是枕着入梦的父亲的胳臂,竟是一夜辗转,整夜难以入睡。
已经被煽起澎湃的激情,母亲委屈的噘嘴,父亲竟似没看到一般。一天的等待,尽管有劳动缠身,但父亲感觉时间还是过得很慢很慢。就连晚上母亲缠着让他拥着入睡,他都显得心不在焉。
这几年,父亲已经培养了几个年轻的后生开拖拉机,因此当他跟书记请假时,书记也没说啥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带上祖母又编制的几个篮子,步行出去十几里地,在公路上做客车返回了县城。归心似箭,那是返乡的心情,可是此时父亲的心也是那般的急切。
等父亲马不停蹄的赶到时,陈丽美已经在王福盛的办公室等了好一会了。显然,昨天王福盛已经跟她说了与父亲谈好的事情,正好还可以回家看看多日不见的宝贝儿子,陈丽美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昨天还没下班,她就偷着跑出去,给儿子这个那个的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就等着今天与父亲一起返乡。
没有多说什么,父亲又没停歇地跟陈丽美去了车站。“这要是早想到,让陈丽美直接在车站等自己,不就还能省却这来回一块钱的人力三轮钱吗?”路上走着,父亲还在暗暗责备自己的粗心大意。要不是着急,父亲是宁愿步行丈量到供销社,也不去花那五角钱的人力三轮费用的。即便可惜那从车站到供销社来回的一元钱,到了车站,父亲也还没忘了,给陈丽美的父母买点点心,为她的儿子买点糖果。这是为人的礼数,这点父亲还是懂得的。毕竟人家陈丽美这几年对自己照顾有加,也算自己的恩人了,尽管那是她看在自己战友王福盛——王主任——的面子才会那样。
这几年的接触,陈丽美早已对父亲有了好感,此下又见父亲是如此的细心,如此的周到,不觉间,她的内心里对父亲竟朦胧中又多了一份喜欢。只是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罢了。
一路的颠簸,与陈丽美并肩坐在一起的父亲,竟紧张的有点不自然,身体硬直的像在接受检阅的仪仗队员。也许是陈丽美身上那刻意多喷了两下的香水的味道,也许是她头发上飘过来的啫喱水的味道,让父亲的鼻子总是痒痒的,想打喷嚏却又不敢的忍着。这么多年来,父亲除了与母亲,还没有与别的女人如此近距离的在一起坐过、呆过。车子的颠簸,父亲硬直的身体总会不小心的碰到陈丽美的身上,尽管还不到夏天,但仅穿一条不算薄的外裤之下,对方身上那通过触碰的感觉传来的柔弱无骨的细滑,还是让父亲异样的更加紧张。乃至于无法之下,父亲只能紧紧的抓住前面座椅的靠背,以尽量减少身体晃动之下与陈丽美的再一次碰触。
这一切,陈丽美都无所觉,只是自顾自的歪头看着车外的景致,车子的颠簸,让她的身子不自然的向外挪,更大的滑腻柔软如触电般袭击着父亲的神经,本就已经半个身子离开座位悬在过道上的父亲,紧张之下的外挪,令他差点掉在地上。父亲的窘态让窃笑的陈丽美感觉好玩至极,要知道在以往回家时,并排的男人总是不乏刻意却装作无意的往自己身上靠的,尤其是那不老实的大腿。自己的身材虽说不至于迷倒一片,但也没几个男人能不对自己多看几眼,但眼前的父亲却是个例外,例外的让陈丽美更加的刮目相看,对父亲的为人也更多了一份了解。坐直身子,陈丽美示意父亲别那么遭罪,别那么紧张,可以放松的往里坐坐。
三个多小时的颠簸,及至晌午了,父亲才跟着陈丽美到了她的老家——一个比自己的小山村整齐美丽的地方。
不知女儿今天回来,而且是带着客人,吃罢午饭正要哄着外孙睡午觉的老两口,不急寒暄,就要忙着去为他们张罗午饭。
刚刚脱离大集体的束缚,还没有获得自己辛劳的收成的人们,那时家里的口粮还是不那么充裕的,尤其是上了岁数的老人那就更可想而知。
劝阻着没让老人忙碌,父亲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与陈丽美津津有味地吃起了老人还没来的及收拾到饭柜子里的地瓜、饼子、咸菜就大葱。老人却在一边不好意思的手足无措着。
吃罢午饭,陈丽美与父母打了声招呼,抱着早已不愿午睡的宝贝儿子与父亲就出了家门。
陈丽美同学的小工厂,就开在离她村不远的镇上(公社的叫法已经被镇乡取代),村与镇之间仅隔一条河——清水河。陈丽美的村在河之南,谓之河南,而镇政府所在的村子,因为在河之北,却又戏剧性的起名叫河北。此后,每想及此事,父亲就会在玩笑中戏虐地说陈丽美几步之遥就能跨两省。
没一会的功夫,他们就到了陈丽美同学的小工厂,说是工厂,其实除了她同学夫妇二人与那聘请来的师傅,也没有啥工人,平时大家都是来领上材料,拿上样品回家抽空照着编制。而她同学的妻子,以前在公社的绣花厂干过技术员,因此心灵手巧的她自然就成了样品员。脑子里鲜活的花草鱼虫,在她的巧手下就会在样品上活灵活现起来。这让父亲看了啧啧赞叹不已。
院子里,一溜摆放着十几口大瓷缸,想必那一定是染色用的吧?在师傅的引领与解说下,父亲看了个仔细。但有几口盖着木盖,却依然掩不住刺鼻的硫磺气味的大缸引起了父亲的注意。等及师傅一番解释,父亲方始明白,玉米叶子本是由内而外,一层比一层粗燥,一层比一层颜色发黄,而用硫磺熏染漂白后,却都会变得乳白细软,这无疑会增加原料可选用的范围。以往祖母在家,可都是只选用最里层的几片叶子,小打小闹的那自然可以,可一旦扩大规模,那原料也必然就成问题了。
半下午,父亲就这样在师傅的解说与指导中逡巡于那院落里。及至快离开时竟还有点不舍,毕竟他不懂的太多,要学的也自然不少。“等你搞起来了,我让裘师傅过去帮你指导一阵,等你上套了,他再回来不迟。”最后陈丽美同学的一番话才让父亲不再那么的难离。
互相握手言谢道别,父亲才相跟着陈丽美回到了她的娘家。
中午让闺女的客人吃了一顿咸菜、地瓜、饼子就大葱,陈丽美的父母很是过意不去,等父亲他们出去了,老太太在老伴的责怪中拿出家里不多的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白面,为父亲做了一顿面条,这让回去后的父亲十分的感动。多么质朴善良的老人,多么可亲可敬的长辈。
傍黑,盛情难却的父亲眼含着热泪,吃下了老人为他做的面。趁老人不注意,父亲偷偷在老人的土炕上放下20元钱,在晚霞的最后一抹余晖隐去之前,与陈丽美匆匆坐最后一辆晚班车返回了沂忻县城。幸好没有午睡的玩了一天的小孩子早早睡去,否则陈丽美的离开必回惹得孩子嚎啕大哭一番不可。
坐上车不久,外面已是模糊的看不清人影。不消一会,车上的人也都恹恹欲睡起来。已然对即将开始的创业之路充满希望,父亲在心里谋划着如何开端,兴奋的没有任何的困意。此刻,尽管还是如上午一般与陈丽美并排坐在一起,但父亲已习惯般的不再那么别扭。他此刻其实也无法再别扭,因为打着盹的陈丽美不知何时已然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就像亲密的伴侣。尽管俩人此刻的距离更加的靠近,但父亲却不敢再往外移动半分,他怕失去倚靠的陈丽美不能安然的打盹,不能安然的入梦。
父亲就这样僵硬的做着陈丽美的靠椅,脑子里却在不停的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车缓缓慢慢,乘客打着盹,偶尔还有那困极了的冒出一两声不似雷鸣的呼噜声。乘务员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不厌其烦的与司机师傅小声地唠着家长里短,也许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也许是为了消除困意袭身的驾驶员的疲倦。
每到一站,乘务员都会机械的报着站名,也不管是不是有下车的乘客。短暂停歇的车门外,总是围上来一堆吆喝着“到哪去?坐车不?”的各式急切的人员。陈丽美除了睡眼惺忪的看看车外,继而还是闭眼困倦。好几次,竟然把父亲的手抓住放在她柔滑的大腿上不放松。
白天三个多小时就可以完成的路途,夜里却迟迟缓缓地跑了近五个小时,夜里23时多,车才缓缓地驶进了沂新长途站。本就不多的乘客,此时也仅剩下父亲与还在朦胧着的陈丽美。
及至车停稳,父亲才摇了摇似乎瞌睡虫不愿离去的陈丽美的肩膀几下,“陈经理,醒醒,我们到站了。”
迷迷糊糊中,陈丽美站起就跟着父亲往车外走去。这个点,早已没有那些围住车门的人力三轮的影子,车站也在静穆中没有一点的声息。
路灯泛着昏暗的光,路上寂静的没有一个人影,唯有那两旁的树,还在微风中不厌其烦的摇曳着身姿。晚春的天尽管开始热起来,可这夜里还是有点凉,下车的陈丽美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没有可以代步的人力车,这走着回供销社也得近一个小时的光景,及至到了,也会是凌晨了。
父亲犹豫起来,招待所在车站较近的地方,自己咋的都好说,可是陈丽美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让她自己回去,这大半夜的,也不安全。可自己把她送回去,再折返回这边住宿,可也就净折腾在路上了。
“夜好美,好安静呀!陪我走走吧,老林。”睡了一路的陈丽美,此时竟来了精气神与雅兴。她不知道,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点,父亲在车上竟是连个盹都没敢打。
盛情难却,父亲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自然是显得很乐意的样子。
城市就是这样,除了那四通八达的大路,也还是有如乡间的百折千回的弯曲隐秘的小路,穿行于这样的小路,离供销社亦或远,亦或近吧?父亲不知道。只知道陪伴着陈丽美不走大路,而只走这样的小路。
大路上有路灯还可照亮,可这小路却也仅能借助于月光的恩赐了,而有的地方竟是连月亮也无法窥探到的。
陈丽美今天知道远行,所以穿了一双碎花平底的布鞋,走起路来自然轻便无声,否则如往常般高跟鞋“哒哒”在这夜空里回荡,必然会引起平户区里那些豢养的狗的吠叫。
今天,她还是如父亲初见时那样仅穿了一件不算太厚的羊绒衫,竟然没有罩个外套啥的。怕其冻着,父亲索性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在了身上。没有过多的推辞,陈丽美冲父亲浅浅的甜笑。
月光是温柔的,温柔的照着这夜色下赶路的两人;情调是温馨的,温馨的他们的步伐都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不忍浪费这浪漫的时光,陈丽美柔弱无骨的玉手竟在不觉间牵上了父亲肥厚温潮的大手。异样的感觉,酥麻了父亲整条臂膀,没能抽手,也没想抽手,父亲就这样与她牵着。
时间应该已是近凌晨一点了吧,尽管父亲知道供销社的位置,但那是走大路,这穿街走巷的,他还真糊涂了,不知现在离供销社还有多远。
牵手穿行的两人,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个小公园。说是小公园,其实也就是城里绿化的一处景观。鹅卵石铺砌的小路,两处木制联椅、高低错路的灌木,想必也是早起的人们休闲的好处所吧。
“走累了,咱在这坐着歇会吧?”陈丽美的声音很低,但万籁俱寂的夜,也还是让父亲听得很清晰。
二人在联椅上坐下,肩并肩的靠着坐下。没有任何言语,言语只会打破这月色下静谧的美。
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与闪闪的星星,陈丽美不知在想何心思。父亲也只是静静地坐着,陪伴着她。
“你在这坐坐,我去边上抽根烟。”从早上就与陈丽美在一起,知道她反感身上的烟味,父亲竟忍着一天没敢掏自己的口袋,即使偶尔把手习惯性的伸进了口袋,也是在摸摸那烟盒之后,又不舍的将手收回。此刻,坐着有点枯燥无聊的父亲,竟还是难忍了,毕竟也是困了。
“在这抽吧,没事。”陈丽美悠悠的说着,眼睛望着天上没有转头看父亲。
“我怕呛着你。”父亲本欲站起的身形,却因她的话没能挪动半分。
“没事,我早就让你的味道培养出来了,有时竟会觉得这味道有点亲切。”不再望向天空,陈丽美转头看着父亲,红晕爬上她的脸庞,有点羞涩了吧?只是这羞涩,月色朦胧下,父亲竟无所觉。
“没听说过,这味道还能亲切。”显然没能悟到陈丽美话语的意思,感觉得到首肯的父亲,自顾自的掏出烟卷点上,吸将起来。却也没忘了,把那烟吐到陈丽美的旁侧。
月色朦胧,烟在父亲的指间燃烧,那一红一灭的闪亮,是那么的悠然,那么的神秘,那么的淡定,那么的从容。此时在陈丽美眼中的父亲,甚至有点深邃,有点慵懒,有点迷情。烟雾袅袅上升,就像是那历史的画卷展现在眼前,等待着她去深思,等待着她去涉猎。随着烟的熄灭,烟雾渐渐散去,把望着父亲的陈丽美从痴迷中拉回现实,但散不去的是她心中那将会是永久的风情和幻梦。
“借用一下肩膀。”陈丽美说着,竟拉起父亲的手臂,从自己脖子后搭上她的肩膀,然后不容父亲有所犹豫,就将头歪斜着倚靠上父亲的胸膛。
父亲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不知是放下,还是就那样僵硬的举着。陈丽美的动作太过于突然,让手足无措的父亲不知如何是好。
但闭眼微寐的她,竟不去理会父亲的尴尬。这样倚靠着也就罢了,没一会的功夫,她竟转了个身,将整个身躯置于联椅上,然后斜斜的躺在了父亲的腿上。怕其滑落摔下,父亲只好勾起臂弯,搂上她的肩膀。这样,她的面朝上,正好对着父亲低头看下的目光。
女人是柔弱的、孤寂的,柔弱孤寂的总要找个宽厚的肩膀做为倚靠。陈丽美自然也是女人,是这种需要肩膀来倚靠的女人。结婚三年了,她与自己的丈夫呆在一起的时光加起来不足两个月。三十六对二,十八比一的落差,怎能不让她感到身心疲乏。此刻的她倚靠的肩膀,仅仅搂着自己肩膀的臂弯,是一个老实本分,却又不失风度与理想的男人的肩膀,这样的肩膀,让她倚靠着感到踏实与温暖。
陈丽美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父亲的怀抱,父亲就这样低头细细地端详。端详着她的眼,端详着她的唇,端详着她起伏的胸。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没有乱动,只是那么静静地抱着她。
晨露湿重,父亲小心的将他的外套盖在陈丽美的身上。月亮悄悄地隐在云朵之后,天空暗淡了许多。怀里的女人,如同熟睡的婴童,父亲竟不由自主的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眼眸。轻轻的,唯恐惊醒看似熟睡的她。
两条玉璧勾住父亲的勃颈,红唇印向他的嘴唇。轻吻她的眼眸之下,还没来得及抬头的父亲,就这样向她突如其来的热吻投降。
“抱紧我……”女人迷情的喘息着,将头深深地埋在父亲的胸膛。
父亲的手没有不老实的乱动,只是将她更紧的拥在怀里,那个力道,仿佛要把她勒进自己的肉体里、勒进自己的血液里,让她随着自己的生命去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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