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热了,学校也迎来了每年一度的暑期休息。这自然让林一凡有了更多的时间缠着在家度假的杜德宝玩耍。
这一天,被缠的没法的杜德宝,无奈的领着林一凡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玩皮球。每隔四五天就会来送货的小型箱式货车又停在了不远的商店门口。店主在屋里闷得呆不住,正坐在门外太阳伞下的小方桌边切着西瓜,见货车来到,也就站起忙着帮司机卸自己订的货。经常见到这部货车的杜德宝,甚至是连这货车在商店门口停留的时间都能掌握。
一个邪恶的念头再一次在杜德宝的脑子里打转。玩着皮球,杜德宝引着林一凡慢慢向货车靠近。此时那货车司机正忙着把店主订的货往商店里搬运。
等到货物搬完,司机拿着记账的本子进去商店结账时,杜德宝一个看似无意的动作,将手里的皮球准确地投入到了那依然还在敞着门的货车车厢里。
“上去把咱的皮球拿下来。”杜德宝抱起林一凡,将他推上了那林一凡自己根本没法爬上的车厢里。
皮球被投在车厢的里端,夹杂在那些一摞一摞的货物之间。想要拿到皮球,林一凡需要在那货物的夹缝里费力的挤进去。
林一凡不知道,就在他刚刚勾到那皮球时,货车司机已经结账完毕,拿着本子匆匆从商店走出。临走也没忘了从门口的方桌那顺店主两块西瓜。到了车前,司机几乎连看也没看,就迅疾的关上了货车后门,然后窜上驾驶室,按了两声喇叭,以示跟店主告别,接着就一溜烟的开走了。
躲在一边的杜德宝,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估摸着货车已经走远,在外又溜达了半个多小时后,杜德宝才装模作样地跑回家中。
“不好了,我尿了泡尿的功夫,凡凡又不知跑哪去了……”装作惊恐状,杜德宝跟正在忙着摘菜的孙淑娟叫着。这次他之所以不能像以往一样装作没事人似得,那是因为孙淑娟知道林一凡在外面跟他一起玩,而且姐夫林康源昨晚因为招待客户喝的酩酊大醉,估计现在也还在家没有起床。
扔下手里的菜,孙淑娟跟着杜德宝就跑到了外面。
天已是热了起来,街上寥寥的几个人也都是匆匆赶路的,几乎没有闲散的在某一处待着,等待那太阳如泻火般的折磨自己。
孙淑娟这条街道转转,那条街道喊几声的四处找着林一凡,可是始终见不到他的影子,听不到他的回音。不知是烈日当头的炙烤,还是心急如焚的焦躁,孙淑娟已是汗如雨滴——吧嗒吧嗒地落。
找了一圈下来,孙淑娟的喊声已经带上哭腔,引得那些匆匆的行人都不顾热浪的侵袭而停下来关切的望。
也许是口干舌燥,也许是酒精的力道已销,从敞开的窗户传进来的外面孙淑娟的喊叫,清晰的传进了头痛欲裂的林康源的耳朵里。许是儿子又到哪里藏猫猫了,惹得淑娟在四处找。勉强爬起喝了杯水,没当回事的林康源摇晃着下楼,要出去看个究竟。
刚走出家门的林康源,被转回来在不远处带着哭腔喊叫儿子的淑娟的声音吓了一跳。看来这次不像自己刚才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淑娟不会急成那样。
“咋啦?招儿扒火的,凡凡又偷跑出来了?”蹒跚着已是发福的身段,林康源呼哧呼哧的赶到孙淑娟跟前。
“德宝说不大一会儿两人还在门口玩,可一转眼功夫凡凡就不见了,这都找半天了,也不见他人影……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呀。”见到林康源出来,孙淑娟愈发的着急哭泣起来。
“别哭了,指不定小家伙又跑去他丽美阿姨家找他哥哥玩了,我过去看看先……”林康源说完,就直接朝不远的陈丽美的家中走去。
原来陈丽美的儿子已经回城上学了,而且就在杜德宝所在学校的小学部。丽美的儿子比林一凡大那么三四岁,在大人的交往中能常见面的俩小家伙,自然能玩到一起。儿子回来,陈丽美自然不能还住在供销社的职工宿舍里,因此也就搬回了原来借给林康源落脚的自己的家里。
两家此时本就住的不远,在陈丽美家的阳台上还能清晰可见林康源在厂子边上盖得那二层小楼。因此,林康源也没费多大功夫就到了丽美家。
令林康源失望的是,林一凡根本就没在陈丽美家,不光他不在,就连丽美的儿子也不在,只不过不是俩人出去玩了,而是人家丽美的儿子暑假一开始就回到了他姥姥家。因此家里也只有正好休班在家的陈丽美。
这孩子找不到了,陈丽美自然也替林康源着急起来。早在几年前两人就建立起来的非情人般的亲密关系,让他们是喜乐共享,忧患共承。前几天她听人说,本地来了一伙流窜犯,专门拐骗那些不喑世事的孩子。因此,害怕孩子出事而心急如焚的陈丽美没犹豫,没顾得换衣服,就随着林康源加入了寻找林一凡的队伍。
话说林一凡刚勾到皮球,还没来得急拿着挤出那货箱的缝隙。货车的门就被“咣”的一声关上了。随后他明显感到了车子已经启动上路了。
林一凡拼命的从货箱中挤出,在车厢尾部狠命的喊叫着敲打那关的严严的铁门。但除了敲得自己的小胳膊酸痛外,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太阳炙烤着箱体,车厢内开始越来越热,林一凡喊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最后没力气的瘫坐在那里绝望般的等待死神或是奇迹的来临。
每次送货离开前,都要在车厢里拿出两瓶水放在驾驶室的司机,由于顺了店主两块西瓜,竟也忘了拿水出来。一边开车,一边啃着西瓜的货车司机,在西瓜凉爽甜润的支撑下,开出半个多小时才感到有点口渴。此时他才想起,竟忘了从车厢里拿水出来。前面再有十多公里就是下一家送货点,本打算坚持一下到了以后再拿水的司机继续加大油门开着车前行着。也许老天眷顾那在车厢里已是热的有点虚脱的林一凡,司机没跑出多远,竟然内急。不得已,司机只好缓慢地靠路边停下了车,然后窜入了公路外的沟里痛痛快快的将那黄物排泄了个干净。
从沟里爬出的司机,索性也不再着急赶路,而是打开了后车厢要拿水来解渴。
打开车门的司机,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歪倒在车厢里的林一凡,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是阳光刺眼,产生了幻觉?司机揉了揉眼睛,转换了一下视线的角度,但在他眼前的车厢里,还是分明的躺着一个小孩子。
也许是车门打开的声响,也许是随之而来的一股凉爽,林一凡在车上无力的活动了一下。此时司机已在惊慌中稳定下了心神。抱起林一凡,将他放到路旁的树荫下,司机赶忙拿水给他喝下几口。尽管那水在车里也是被烤的有点热,但林一凡那干裂的嘴唇与热燥的喉咙还是感到了一阵爽滑的凉爽。只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林一凡已是被折腾的太虚弱,水喝下去,就很快化为汗水随毛孔排出。汗一出,身体自然不再那么的难受。原本还在司机手里小口小口喂他的水,也被他抢过,大口的灌进自己的肚子。
“小朋友,你是哪的?啥时候跑到我车上了?”眼见林一凡已无大碍,放下心来的司机这才开口询问。
“俺的皮球掉你车里了,你这是把俺带到哪里了呀?俺要找爸爸……”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看着眼前陌生的人,林一凡有点害怕,竟又大哭起来。
眼见从林一凡嘴里问不出个寅卯来,司机无奈地只能自己思量。
半个多小时在城里卸完货,自己再没有打开过车门,更没有半途停车,林一凡进入车内唯一的时间点就应该是在自己卸完货到关门上路的这一段间隙。那家店主应该知道或是认识眼前的这个小孩子。
先送孩子回去城里,还是先送货?司机有点左右为难了。送完前面不远这一家,还有下面乡镇三四家的货,等到办完返回城里也就是城里华灯初上的时候了。可如果先送林一凡返回城里,那么自己今天的送货任务势必要耽误了。头疼的司机真的不知如何决断为好。
要不拦个顺路车将孩子捎回城里吧?可司机又怕把这孩子弄丢了。犹豫着,面前已是过去三四辆车。眼见已是晌午,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了。
司机挠着脑袋,在路上转悠着,林一凡还在那不停地抽噎着“找爸爸、找淑娟阿姨”的喊叫着。
毕竟还是好人多,还是找车把孩子捎回城里吧。司机终于下定决心后,这才站在路边张望着远方的路。
很快,前方有耀眼的晃动和尘土飞扬,司机知道那是有车过来了。
站在路边,司机远远地扬起手臂挥舞着。
一辆蓝色捷达轿车在冲到司机身前不远的位置嘎然而止,一张友好的笑脸从摇下的车窗里望着货车司机:“咋啦,哥们,抛锚了?”
“你们是到城里吗?能否帮个忙,把这孩子捎回城里?……”货车司机好言商量着,并简要的跟捷达上的人叙说着事情的经过。
“福盛叔……”原本坐在地上还在哭泣的林一凡,还没等货车司机跟捷达上的人说完,就像见到亲人似得转忧为喜地爬起来跑向那捷达车前。看来林一凡是认识眼前的这辆车,而且也知道车上的人是谁。
林一凡刚刚跑到车前,车的后门就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位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那不是别人,正是林康源的战友——县供销社主任——王福盛。
在这离城30多公里的地方,见到林一凡,王福盛是惊讶的,而能见到王福盛,林一凡却是欣喜的。好在从货车司机的述说中,王福盛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抚摸着跑到自己跟前的林一凡的后脑勺,王福盛对好心的货车司机表示着感谢的话语。眼见林一凡跟车上的人认识,货车司机担忧的心也就放下了。客套几句后,大家都各自上车,奔向自己的目的地。林一凡自然是坐上了王福盛的车子,并亲热的偎依在他的怀里。
当王福盛带着饥肠辘辘的林一凡回到家里时,在外面找的已是希望渐失,刚赶回家在客厅大汗淋漓的与陈丽美商量是否报警。
看到王福盛突然造访,林康源与陈丽美有点惊讶,他们都没看到由于害怕挨揍而躲在王福盛身后的林一凡。及至王福盛从身后拉出林一凡,大家这才喜极而泣的发出了声响。
林康源从沙发上窜起,就要过去收拾林一凡,但被眼疾手快的陈丽美一把就把林一凡拉入了怀里:“熊脾气,孩子安然回来就好,你想干啥?”
“你们就惯他吧,早晚能让这不省心的家伙气死……”林康源眼见没法教训林一凡,只能站在那气哼哼的说着。
一时大家也都不再说话,气氛显得有点凝滞。
“我这儿把孩子给你送回来了,还没捞着吃饭,你不请客呀?”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王福盛,首先打破了这份僵滞。
呆立在一旁的保姆孙淑娟,这才想起,光顾着找林一凡了,眼瞅着已是十二点半多了,竟忘了还没做午饭,匆忙间就要下厨去。
昨晚喝酒就没吃饭,到现在已是饿的前肚皮搭后脊梁骨的林康源,阻止了孙淑娟的忙碌:“别做了,你去门口饭店点几个菜,让他们麻利点送过来,咱就不出去吃了。”
淑娟出去没一会的功夫,几个可口的现成小菜就很快弄来,林康源从柜子里翻出两瓶好酒,与王福盛与陈丽美就先喝将起来,后面的热乎菜也陆续的被送来。
不愿凑到桌上的杜德宝,也被早有打算的淑娟提前订的饺子打发去睡觉了,昨夜又是通宵麻将的杜美株,躺在床上不知醒来没有,淑娟没有打扰她,只是将另一盘饺子放在她卧室的床头柜上就悄悄出来了。而林一凡则是偎在丽美阿姨的怀里吃了点菜,就恹恹欲睡地被淑娟阿姨抱到了卧室里休息。
昨夜酩酊,今天喝点酒却精神起来的林康源,就这样与两位好友酣战到下午三点多,直至两人都不胜酒力的卧在沙发上醉去方才罢休。
经过这两次较大的惊吓,林康源此后更加谨慎的看护着自己的宝贝疙瘩——林一凡,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就让孙淑娟一刻不离的守护着,哪怕其耽误做饭、收拾卫生也无所谓。甚至是林一凡长大了,要跟随其去陪客户打猎,林康源也是坚决的不予同意。他不希望他的儿子再有任何的闪失。
此后的林一凡,基本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网笼里生活,生活的他感觉乏味。生活里没有了惊心的刺激感,没有了可以让血液沸腾的新意,这对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但林一凡没有选择,他只能按照父亲安排的节奏单调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活着,而不能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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