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谭琰再次清醒的时候,那艘巨大的游轮已经快要靠岸了。
梁浦进被人杀了,那场大火在烧到甲板上之前也被成功扑灭,虽然烧毁了三分之二的船舱,但还好没有损害到最底层的隔离舱,船行得还算安全。
没有抓到纵火犯,但是在处理火灾现场的时候,水手们从焦木堆里找出来一具焦尸体。
看体型应该是个男人,但诡异的是,清点了整船的人之后,没有多出来的人也没有少掉的人。
随行的船医委屈却也尽职尽责地为尸体做了防腐,好回到岸上能够让仵作从尸体上得到更多有用的资料。
谭琰醒来的时候正听见门口的守卫在说这些话,暗自庆幸自己不是传言的女主角。
辰风炎推开无波半掩的门,就看见谭琰神清气爽地倚靠在床头,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他嘴角微微上挑,走到床边坐下,道:"梁浦进是你杀的?"美人一醒来就问这么唐突的事情。这个男人空有一张风流无双的脸,却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谭琰笑容不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我换个说法吧。"辰风炎看着她,"你离开无波到会场的路上,趁着四下没人放火烧了梁浦进的舱房,但是由于你行事不够谨慎,被人看见,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人灭口,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找我。对不对?"谭琰笑道:"故事很精彩。"那淡然的笑就像在嘲讽他也只会说故事而已。
面对谭琰淡淡的讽刺,辰风炎面上的神情却完全没有变过,简直就像一副完美的面具:"我知道你的身份。"真是……好烂的理由。谭琰笑容不变:"天下人都知道我的身份。"辰风炎耸了耸肩,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以后做事干净点。收拾个梁浦进那样的货色你也能留下那么多烂摊子,真让人怀疑的你的实力。"这句话,一来是告诉谭琰,辰风炎知道纵火的事情是她做的,二来,也是让谭琰知道,梁浦进是他下手除去的。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等于是将谭琰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之内。换做任何一个人,若是不受宠若惊,也该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
可谭琰不一样。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像是完全没弄懂辰风炎在说什么一样,淡定异常。
不过,事实的真相是,火灾之后的事情谭琰自己都不清楚,更不可能弄明白辰风炎在这里絮絮叨叨信息量这么大的事情。
辰风炎又坐了一会儿,谭琰神情一直是淡然而迷茫的,像是之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手的女人不是她一样。
辰风炎微微敛眉。
他自小杀伐决断,骄傲异常,能放下身段去拉拢一个女人已是不易。若檀烟不领情,他也不会过多插手。
他轻叹一声,起身准备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嘱咐道:"你要是有需要,就拉床头的铃。我的侍卫就在门口。"看着门关上,谭琰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看见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身手灵活地闪进来的,是欧阳流霜。
靠在门上,他笑得眉眼弯弯,分外讨喜:"好点了吗?"谭琰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热情又狡黠的男孩子,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
欧阳流霜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一蹦一跳到床边,围着床转了一圈,最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地一矮身,钻到床底下去了。
"……"谭琰瞪大了眼睛,又是无奈有是惊讶。昨天晚上那包夜行衣她还没来得及处理,就仍在床底下呢。
果然,欧阳流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个纯黑的包裹。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眼花,谭琰总觉得欧阳流霜的手和包袱接触的地方,有着水纹一样的东西。
"啊,看来你那些"自己人",也不怎么靠得住嘛。""流霜公子……是这样称呼您没错吧?""你跟着风炎叫我流霜就好了。"欧阳流霜缓缓放开手,但那件夜行衣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拖住了一样,依旧保持着被拎着的状态。
谭琰自从魂穿以来的三观就被不断刷新着,这会儿也就没有太惊讶,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欧阳流霜看她,就等着她开口询问呢,谁知道这个女人看着机灵,却一点都不明白人家纯纯少男的心!
身为一个有教养有身份的男子,怎么好意思向一个姑娘炫耀自己的学识呢?不过要是人家来讨教,那就不一样了。
于是,谭琰是懒得说话,而欧阳流霜却是暗自纠结,屋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最后还是欧阳流霜自己先憋不住,嘟着嘴解释道:“你中毒了,毒源就在夜行衣上。”
“致幻剂和吐真剂?”根据她当时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这两种药的结合了。
欧阳流霜有点惊讶:“你知道?”
谭琰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眼神淡然,气定神闲,女王气场全开。
估计给她下药的那个人还没发现檀烟的壳还在,芯却已经换人了。檀烟心中有一个求不得的人,但她谭琰却可以说是无欲无求的主。
因此致幻剂的作用对她不大,倒是吐真剂让她吃了苦头,这玩意能抑制神经中枢,和致幻剂合用更是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可怕的伤害。
要是老娘的智力因此下降,非要将那个胆敢给她下药的人扒皮抽筋不可。让他见识一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伤害值究竟有多么高,看他还敢不敢打她脑子的主意。
欧阳流霜单手微握拳,看不见的空气扭曲,将夜行衣紧紧包裹起来,就像真空袋一样,缩小得不能再小。
他看着谭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坐在床上却让他有种被人俯视的压迫感,于是这个一直自诩可爱优雅美少年的男子,轻咳一声,转身一屁股也坐到了床上。
谭琰皱了皱眉头,道:“还有事?”
欧阳流霜在那一瞬间,那颗晶莹脆弱的水晶心“卡擦”一声裂了一条缝,却还是强撑着笑容,强颜欢笑:“你知道净魂瓶中的东西是什么吗?”
也就是他那天在船舱中和辰风炎说的事情,当时他知道隔壁有人,却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檀烟。
谭琰稍一思索,缓缓道:“应该是罪孽深重的灵魂?”
不然为什么一个瓶子名字起的跟观自在菩萨的玉净瓶似的?
欧阳流霜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快感,举起袖子掩唇咳嗽一声,却掩不住嘴角得意的笑容:“不,净魂瓶内装的并不是灵魂,而是被世人所恐惧、唾弃的东西。包括罪恶、瘟疫、战祸,绝望等等。”
谭琰囧囧有神:这不就是中国版的潘多拉魔匣?除了希望被关在里面,什么坏东西都放出来了。
“我记得你当初说那些东西会惑人心智。”谭琰看着欧阳流霜,眉头微皱。
欧阳流霜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小得意瞬间就被打压下去了,脸色萎靡得就像已经被自家师傅训了三天三夜一般:“我……我不小心……要是意志不坚定的人还有心中有鬼的人,碰见它们轻则性情大变,重则家破人亡。”
“那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戏?”谭琰隐怒。
檀烟一般说话的时候语调空灵而温柔,只有在谭琰生气的时候,才变回自己的声音。略显中性,并且感染力强。
欧阳流霜被她这么一说,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实际上,我查到从净魂瓶中逃逸而出的大部分罪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都往这条船上来了。并且,在你沐浴的那间房间,我已经设好了阵法,只等那些孽障一有动静,就能将它们收回来。”
谭琰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放松眉头:“什么叫‘等那孽障一有动静’?难道你就打着亡羊补牢的念头?就不懂主动出击吗!真是废物!”
欧阳流霜一口气上不来,一颗玻璃心“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要不是还有话没有对谭琰说完,估计他能抹着眼泪一路泪奔出去。
“你不要欺人太甚!”欧阳流霜拧了自己一下,才勉强从谭琰那种强大到恐怖的气势中挣脱出来,想起自己的身份,以及手上捏着的檀烟的把柄。
“我知道你的身份!”
谭琰抿了抿嘴:“这年头还有谁不知道我的身份的吗?你刚刚说意志薄弱和心里有鬼的人都容易受到那些东西的影响。请问,你对意识薄弱和心里有鬼的定义是什么?天下普通人又有几个是意志坚定的?你吗?还是辰风炎?”
又是这种质问的语气,又是这种质问的语气!
要不是辰风炎的嘱托,他一个风华绝代收进万千宠爱的美少年才不要对着一个空有着一张美艳的皮内心却严肃古板如同道姑的女人呢!
他默默忍住心中的悲愤,尽量柔声道:“我知道你是皇家暗部的暗卫,也知道船上的火最开始是你放的……”
“最开始?”谭琰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
注意到谭琰眼神变得更加专注,欧阳流霜微微挑起嘴角,这才是和本少说话应有的态度!他道:“实际上,一般人看不出来,我却能看出,这个火场的明显分为两个部分。最开始起火是在梁浦进的房间,按照那个现场来看,火灾顶多再蔓延一两个船舱就能引起水手注意。可是有人隐瞒了火情,并且还趁机在梁浦进的船舱楼上又放了一把火,这才让火势失去控制。我猜,后着火的那间房间,就是你进入梁浦进的房间的通道,对不对?”
谭琰看着欧阳流霜粉嫩嫩的包子脸上狡黠的微笑,反问道:“那你觉得后来的火灾,是为我掩盖痕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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