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住是打算住下来了，接下来干嘛呢？”蒙希挠挠头，“这样也怪闷的。”

“人家有好多玩具！要玩吗？”

“不，我已经长大了。”

“诶——蒙蒙——”

“真的不用了。还有，我一直想说，别叫‘蒙蒙’行吗？”

“明明很可爱的……”

“饶了我吧……啊，”蒙希突然说道，“话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嗯……啊！”杨安突然想起来。

“——秦秦姐！”

“秦林啊，的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声音……”蒙希看向对面的沙发，“喂，秦林，你在……”

她突然不说话了。

“软绵咩……”

一旁，秦林靠在沙发上，一脸放松的样子，似乎正在睡觉。

这家伙，肯定是白羊座的。蒙希这么想着。

“……聊聊天吧。”杨安提议道。

“好……”

窗外，透过雨声，打桩般的声响又响了起来。

这一栋杨安独自住的别墅，今天居然有了来客。

这是杨安没有想到过的。

但是，并不是没有希望过吧？

——各种大小的拖鞋，并没有白白地准备。

杨安，其实一直都在等待来客。

“蒙蒙，你的伤还好吗？”杨安端着水杯，这么问道。

今天中午，蒙希被不明人物击倒，吃了不少苦头。作为朋友，杨安一直有点担心蒙希的情况。

“放心，现在没事了。倒是小安，你没问题吗？”

“嗯……没事。虽然脖子上有点擦伤，但已经让汪汪治好了。”杨安摸摸自己的脖子，“今天中午的时候，真是吓死了……”

“总归没事就好。”

“要说心理阴影的话，还是有的……”

“那个我觉得是不可抗力。”

“为什么啊……”

“废话。”

“唔……不过，最后还是被老师救了啊。”

“……是啊。”蒙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了。

然后又是短暂的寂静。

杨安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那个，蒙蒙，”杨安拨弄着手里的空杯子，开口了，“蒙蒙觉得……那个，老师……怎么样呢？”

听到这句话，蒙希稍稍沉默了会儿。

“嗯……尽管有些地方还弄不明白……但是……嗯，的确是个好老师。”她回答道。

“嘿嘿……虽然有些地方有点坏……老师他……果然还是老师啊。”杨安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又是听不懂的话。”蒙希一摊手。

“嘿嘿嘿……蒙蒙不像是女孩子嘛，没办法。”

“我是粗人还真是抱歉了。”蒙希把茶杯放在原来的地方，“还能添吗？”

“……”

“小安？”

“……我……总觉得，就这么让老师教下去也没问题。”

杨安将自己手中的杯子翻来翻去地，轻声说道。“小安……”蒙希笑笑，“真是……”

“不过，就他今天的表现，是够格了。”蒙希点了点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外面的雨声，还在不休地持续。这一会儿，又在一点点变化着。有一个地方的雨声很密集，而且还一点点地移动着，就像有人在外面边绕边泼水一样。

杨安静静地听着自然的演出。

“小安。”传来了蒙希有些无奈的嗓音。

“嗯？”

“添一杯。”蒙希晃着空空的杯子。

“啊不好意思，马上。”杨安忙结果杯子，把它放在了升上来的地方，又按了一下按钮。

杯子底下的活动板又降了下去。

不知何处传来的打桩机一般的声音，似乎一点点变得更响了。

或者说，雨声变得更轻了？

“蒙蒙，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路过建筑工地啊？”杨安看看四周的窗帘，“总觉得外面在造房子。”

“诶？啊……没，没有吧。谁会在雨天施工呢？”

蒙希从桌上拿起了已经装满的水杯。

“嗯？”杨安却转过头来，盯着蒙希。

沉默。

蒙希被她盯得有些受不了，忙问道：“怎么了？小安？”

“不……没什么……”杨安又把视线放回手中的杯子里。

为什么，刚才蒙希要迟疑一下呢？

“那个，蒙蒙……有个问题想问……”

“什，什么？”蒙希正打算喝水，被她一问，连忙放下了杯子。

“呃……不，果然还是算了，”杨安不好意思地笑了，“当没说过吧。”

“哈……”

蒙希又拿起了杯子。

“啊不行，果然还是要问一下……”

“唔呸呵……这不是耍我吧？”蒙希又连忙放下水杯。

“对不起，那个，说是要问问题好呢……还是说要确认一件事好呢……”

“总之你先说吧。”蒙希用听众的姿态坐正了。

“那，问了哦？那个……”杨安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问道，“蒙希，老师在之后，有和你们单独说过什么吗？”

“啊？诶？为什么这问？”

“请先回答问题。到底有没有单独说过什么？”杨安摆弄水杯的动作停了。

窗户外，被隔在黑夜里的雨声，仍然在持续着它多变的声响。打桩一样的声音，越发地清晰，似乎更加接近了。

“这……”

“回答我！蒙蒙！”杨安抬起头来，直视着蒙希。

“呃……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是关于作战的……”

“告诉我！”杨安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小安……冷静……所以说到底怎么了……”

“蒙蒙，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蒙希慢慢地拿起了水杯。

“啊，小安，今天反正也晚了，先睡吧？”她又笑道。

“……为什么不肯说？”“……”

“……和我有关系吗？”

“小安……”

“……和现在外面的声音有关系吗？”

“够了，小安……”

杨安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足勇气一样。

“——和今天来的人其实有五个有关系吗？！”

喊了出来。

这么喊了出来。用很响的声音。

——在显示屏上显示出来的人影，其实有五个人。

蒙希没有说话，秦林也继续睡着。背景里越发明显的重击声，一下又一下，似乎是在为舞动得越发诡异的雨声打节拍。

“……”杨安的表情很坚决，没有任何退让的样子。

蒙希望见了这样的表情，没有再进行任何的辩解。

“……小安，能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吗？”

——也许，正因为已经选择了不再逃避，才有这样的表情。

“说吧。”

——真的是这样吗？

“……那个时候，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杨安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想必内心颤抖了一下。因为蒙希能够看到，杨安的表情又有了些变化。

就像是要追溯从前的自己。

“……不对，蒙蒙，那个时候，不是这样的……”杨安低下头来。

“虽然是不一样的……但是……但是，是一样的……”

杨安的眼角有眼泪留下来。

许久，她抬起头。

“——是一样的！！”

眼泪布满脸庞地这么说。

“……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了……”

但是蒙希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蒙蒙……？”

“好，小安，这样我就放心了。”蒙希送了一口气。

“把情况和你详细说说吧。”

咚！一声巨响，就落在别墅的附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诶？！”杨安有点害怕地看着周围的窗帘。

“放心，”蒙希拿起了水杯，“外面有大姐、小丁和老师，实在不行的时候，秦林也会过去的。”

“哦……”

“小安，你还记得当初雇用你的那个研究组织吗？”

——于是，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回忆。

“杨安小朋友，今天你可以出院了。待会儿会有人来接你的，请先等一下。”

在雪白的病房里，穿着雪白制服的护士微笑着对杨安说。

“嗯。”杨安用力地一点头。

“那我先走啦。有事的话再叫我。”

“嗯，阿姨再见。”

啪嗒。病房的门被轻轻地合上。

2010年，杨安的作品第一次经历失败的时候。

她现在在黎明市市的一家医院里，等待“监护人”的迎接。

尽管旁边放着她喜欢的糖果，但是她毫无兴趣。在她的脑海中重复播放的，是实验失败时，装置爆炸的场景。就像是气球涨破了肚，原本看上去坚硬的金属仪器，此刻像是橡胶薄膜一样被扭曲，戳破，喷出直冲上十米高天花板的火焰。气浪滚烫，光是靠近就会被烧焦。在空中回荡的风声、爆炸声和惨叫声充斥耳膜，令人发狂。

是第一次做这个实验。按照组织的指示，她这一次也将协助别的小组制造出合适的机器。

然而，组织给的图纸出现了错误。一直以来都按照图纸制造的她因此犯了大错。

实验仪器最终承受不了强压，爆炸了。

杨安那时尚年幼，还无法理解为什么组织要这么做。

但从那时起，她就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能力，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虽然，不久之前发生了某个学校为中心的超自然灾难，媒体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都集中到那个被毁于一旦的学校上了，没多少人再来关注实验室的爆炸，她也不用担心会被追查，但是，给别人带来的灾难，并不会就这样消失。

再这样听组织的话，继续试验，将会有更多的人死于灾难。

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些人。

可惜，她只是一个孩子。

从小开始，杨安就一直处于组织的管理下，没了组织的补助，她根本无法生存在这个社会上。

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

“……是，是谁？”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却有着无比深邃眼神的少女。扎着黑色的双马尾辫，穿着有些暴露的短衫短裙，同时面无表情。

“杨安？”

少女仔细地看看杨安，一歪头，这么问道。

——那就是让一切开始的逃离。

——把一个幼小的齿轮，从污浊的大机器中偷了出来。

“啊，不愧是秦林，这么把你带出来的啊。”蒙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边点头，一边感慨道。

“……然后的事，蒙蒙你都知道的。”杨安又拿起了一杯水。

“嗯，你来到了我们住的地方，还把我当成男的。然后，还有，开始叫我‘蒙蒙’。”蒙希一脸不情愿地说。

“嘿嘿，当时想出这个名字的我真是天才。”

“别这么说行吗？”

“嘿嘿……”

“那么，接下来的是重点，”蒙希喝了一口水，“小安，你来到我们那里住下之后，一天一天的过得都很顺利。但是，为什么，在听说组织过来找你的时候，你又回去了呢？”

“……”

“小安。”

“啊，对不起。我已经决定了，所以我一定会说的……”

杨安深吸了一口气。

“和你们待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开心，这没有错。但是，有一天我明白了，我应该干的事情，并不是一味地躲着。“那一天，秦秦姐扶着受伤的汪汪回来，说是遇上了袭击。虽然你们当时没有和我说，但是我清楚，一定是组织过来找我了。

“因为我的关系，大家受了伤，这样的话，和我当初在组织的时候不就一样了吗。”

杨安缓缓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小安……”

然后，她又坐直了身子。

“于是我明白了，我需要做的，并不是躲着，而是用我的方法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自学除了机械以外的知识。我想知道，究竟怎样做不会让实验失败，不会让灾难发生。然后……”

“……”蒙希似乎有些明白地放下了水杯。

“我就选择了回去。我要阻止他们再利用这样的方法杀害别人。每当我发现图纸的漏洞时，我都会把它向小组指出，以免发生事故。这样一来，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实验一直都顺利进行着。”

——幼小的齿轮，开始了旋转。

“哦……然后你就被组织讨厌了，再然后你就逃这儿来了？”

“……嗯。”

“这样啊……嗯，好。”蒙希站起身来，“光听到这些就够了。”

“蒙蒙？”

蒙希瞧了瞧有些疑惑的杨安，大声笑了笑：

“哈哈！小安，你的觉悟已经够了！接下来，你就是任务的重要一环了！”

“诶？”

“走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的秦林，这么说道。

雨，此时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