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月明：“把我的蜂蜜花茶拿来。”
冬藏院里，早就烧着水了。
月白和月明上前，月白端着托盘，月明倒了一杯，递给蜜儿。
蜜儿接过，喝了一口，甜甜笑开，大约是觉得味道不错。
院子里的人一时都不敢作声，包括刚才还在求情的女子。
“我看过书，书上写着早些时候平民是没有姓的。”蜜儿缓缓开口，却起了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头，“只有皇族才有姓，然后皇族为了显示自己的宠信，为近臣赐姓。而一些流放的和落魄的家族，进入了民间的村庄，把姓也带进了村落里。还有的，就是大户人家，买了仆从，让他们随了自己的姓。‘应’这个姓，传到我父亲这辈是第五代，我是第六代。我的先祖个个都很固执，坚决不要别人的姓，居然一直坚持下来了。直到应家第一代救了澈祖皇帝的命，并帮他稳固江山，官拜护国将军。到后来急流勇退，上交兵权，领了个大将军的闲职，只留下几句话。说只要澈祖皇帝需要他，他随时都会回来。应，一呼即应。如此才有了真正的属于我们家族血肉的姓……”说到这里，低头又去喝茶。
围在旁边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什么意思啊？
姑姑们虽然疑惑却只是低眉顺目。
几个嬷嬷暗地擦一把冷汗，这头起得真高。
而站在一旁的男孩听了，却双目炯炯，继而又想起什么，又黯淡下去，脸也开始涨红。
“赵家三代为应家的家仆，应家可有亏待过你们？”
赵小香觉得毛骨悚然，似乎一件事情正朝着不敢想象的方向发展。
“你到底短了哪样东西，让你的手伸进冬藏院的？赵大婶。”本该是质问的话语，却被她甜甜地细柔道出。
赵嬷嬷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哀求？辩驳？
又饮下一口茶，蜜儿这才说到重点：“我想，其实谁也没错，只不过你觉得应家还够不上做你们主子的资格罢了。”一抬手，朝郑嬷嬷摊开手心。
郑嬷嬷在一边听得冷汗涔涔，见她伸手，急忙将几张纸递出。
“这几张是你们的卖身契，你们家的，都全了。我们来玩变戏法，把他们都变成借据。然后你们全家，收拾收拾堂堂正正地从正门出去。”
跪着的两人完全愣住。
“只要你们留下一张认罪书，亲笔写的……哦~我忘了你们不会写字，那就让赵管事来写吧？嗯~对了~应该是赵大叔。瞧我。”一人坐在玫瑰椅上，拿着卖身契侧靠在扶手上，将卖身契晃着，兀自恬然地笑。
赵嬷嬷吓呆了，而赵小香一愣之后，就不住地磕头：“小姐，饶了我们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诶？你们不是觉得冬藏院的东西可以随意挪用吗？这样的瘟神，我们应家佛堂怎么供养得起？”
这时候赵嬷嬷也反应过来了，两人一起再不多言，只是不住地磕头，重复着那两句话。
蜜儿见没什么要说的了，就靠向椅背，一手抓一个扶手：“这么说，嬷嬷认罚了？”
“我认！我认！”
“银子呢？”
“都在家里床底下的坛子里。”
“没用过？”
“没有。”
蜜儿又想笑了，不过她脸上反正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那么，说说我这边的结果吧。月明，把一奎叫进来。”
“是，小姐。”
没一会儿，一直在院外的一奎就走了过来。
“小姐。”
“东西都追回了吗？”
“都追回了。”
“人呢？”
“交给京兆尹了。大人将人直接送往刑部，判了脊杖五十，二十两纹银可分次执行，五十两纹银可免。入狱三年，一百两纹银减免一年。”
“他们交钱了吗？”
“交了二十两。”
“看来他们家里也有意思让他受些教训，让他明白……”蜜儿的声音，始终如一地清脆甜糯，“什么东西该拿，什么东西不该拿。赵嬷嬷，你要不要试试脊杖？让你明白下为什么只有五十？”
赵嬷嬷哆哆嗦嗦地答：“老奴……不敢。”
“你胆子这么小都敢偷东西出去卖，我还真怕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肥呢？”蜜儿捂嘴笑道，“按家规，臀杖一百。把卖身契重写一份，银两加上去。至于之后……我哥哥身边缺个小厮，也正好。嬷嬷你嘛，回家养伤以后，就不用来了。想在府里养伤也行，银两都会记着的。”边说边从椅子上下来，“可认？”
赵嬷嬷脸色灰败地趴在地上：“我认。”
蜜儿看向一边的男孩，男孩脸色好了些，眼神变得坚定。
蜜儿于是不再问，走向院门：“你们收拾吧。”
刚出院门，就看到太夫人笑盈盈地站在一边，面上有些憔悴。
蜜儿紧赶几步：“奶奶，你怎么还是来了？这里也没什么事。”
太夫人笑着摸摸她的头：“没什么，不放心就来看看。”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她们又不会扑上来把我吃了。”
太夫人抓着蜜儿的小手往回走：“我也没怎么忙着。”
“奶奶，忧心伤的是心力，可比忙中馈的事要累得多。大嫂没什么事的时候，奶奶就该好好休息。”
“嗯。”太夫人点头。
“大嫂那边我人小，就不过去给你们添麻烦了。正好闲得慌，就把这事处理了。如果是太夫人处理的话，肯定雷厉风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事做，悠着点来，把先祖都搬出来了，希望今晚上先祖别来梦里教训我。”
“你这样做很好，该做的都做了，还附带了一些效果。不该做的都没做，其他人也会自觉一点的。”
“太夫人，你现在要有时间休息就休息哦。你现在没精力顾着我，我去自己的小院吃了午膳，还要去找二叔呢。”
“哦？说起来，你的地弄得怎么样了？”
“今天最后一批面粉了，而且自己调味的甜面酱也做好了。我可是按照外面受欢迎的吃食调制的，还细细加工了。我给奶奶特制了几瓶，可以蘸东西吃，也可以炒菜。”
“蜜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蜜儿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接收了：“因为我有好好听人说话，而且都记住了哦。”
“嗯，蜜儿很乖。”
“这么多东西，你只准备卖这么几样吗？”应昶扬坐着，浅饮着小麦酒，果然不同凡响。
“酒，是越陈越香，不急。面粉还算常见，只不过我能把它加工出不同的东西。先拿出酱类，其他的慢慢来，我还得养老呢。”
“……”
蜜儿摸摸自己的那份银两：“数钱的感觉真好，”拨了拨，“照例换成金子。”然后看向应昶扬手里的酒，“一次出个两三样，还少量供应，而且供应高官，价格提得上去。等新鲜劲过了，大家口味各不同，有的变成日常所需，有的也就可有可无。那时候就可以定个实价，对需求量也有了概念。”
“这你放心，大多数做出来的食物精美，却未必鲜甜。只要买得起的，短期之内不会断。”
“罗奶奶。”蜜儿带着一奎他们来到罗家内院。
一奎几人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就退了出去，守在院门外。
罗太夫人是罗尧的第二任嫡夫人，第一任身体不好，怀了两胎，留下一子一女，不久就故去了。罗尧有段时间一直在军营，没时间再娶。后来见到现在的罗太夫人，惊为天人，可她是文人们一直很推崇的圣人的后人，在朝廷里也地位非凡，颇费了点周折，才结了亲。
罗太夫人比罗尧小了十几岁，生的两子三女比孙辈大不了多少，有两个甚至还小了。
罗尧很宠她，现在她四十几岁，快五十，却看起来像三十左右，娇养的花果然不同。
蜜儿很喜欢这种气质的人，雍容优雅，举手投足都是一副画。
看着蜜儿，浅笑凝眸，如果定力不足，都会觉得目眩神迷。
“是蜜儿啊。”
蜜儿自然不同，毕竟见识过很多东西。她会把这个瞬间定格，时不时拿出来回味。
“罗奶奶，我用跋哥哥给我的土地和宅子弄了很多东西，这几天终于弄成成品了，就拿过来给罗奶奶尝尝。”甜甜地笑着。
蜜儿弯腰去捧瓷罐。
罗太夫人身边的李嬷嬷紧赶几步：“应小姐，还是我来吧。”
蜜儿顿下动作，直起身子：“嗯。”
李嬷嬷把瓷罐捧到罗太夫人身边的案上，打开盖子。
罗太夫人看了眼，罐子里的黄色物体晶莹透亮，色泽均匀，有少量的小小颗粒在里面。
“这是什么？”
“这是蜜蜂采集花蜜集结起来的，叫蜂蜜。是很降火的，罗奶奶要不要试试？”
罗太夫人看着蜂蜜，听是吃的，有些忍不住。抬眼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快步吩咐去院子的小厨房里那个小碗和小汤匙来。
拿来之后，李嬷嬷用汤匙舀起一勺，搁到碗里，递给罗太夫人。罗太夫人见蜂蜜舀出罐子的时候，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晶莹，喜不自禁，不过还是动作优雅地接过。
“蜂蜜虽然甜，不过对牙的害处不大，罗奶奶可以放心食用。现在的花期，这蜂蜜也算是桂花蜜了。”
罗太夫人浅浅舀了一勺，抿了一口，双眸发亮。蜂蜜口感浓郁细腻，味道清甜可口，一些精致的点心都比之不上。
“罗奶奶，怎么样？”
“很是可口。”
蜜儿笑得更甜：“蜂蜜不仅好吃，而且对身体也好，早晚可以各用一次。如果是忙碌的人，可以在忙起来的前后食用，消除疲劳很有效。可以用温水冲泡，不能用滚烫的水。”然后又指了指几个酒坛子，“这几坛酒，是地里种的小麦特别酿制的小麦酒，现在酒窖里还在酿桂花酒，是给罗爷爷和叔叔伯伯们的，哦，还有罗大哥哥。”
罗太夫人微笑地看着她，很是满意：“蜜儿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了。”
蜜儿一仰头：“我要做大财主呢。”
罗太夫人掩唇，笑出了声：“蜜儿一定会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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