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睡得很好。心满意足的人,睡眠总是会出奇的好。
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到,应唐诗成之托,去看望一个叫做吕诗文的女人。沈梦飞收拾停当,正打算出门。他听到了敲门声,门口站着的是一夜未睡好的,两眼通红的张灵韵。
“吃早餐没有?”他关心地问。她摇头。“包袱收拾好了么?”他又问,她点头。
“那好,拿上包袱,我们一起去吃早餐。然后,你坐车回灵泉铺。”
两人坐在街边的小摊,张灵韵毫无食欲,她扒拉着碗里的米粉,望着他,“你够了没有,我给些你。”
沈梦飞不说话,将碗推过去。她小心翼翼地将碗里的米粉拨到沈梦飞的碗里,她低头喝了口汤,然后问,“你回家往那条路走?”
“当然是走平乐府,柳州府,然后就到了,要两天的行程呢。”
“你今天就走么?”
“没有,我不是受了唐诗成之托,还要去看他女朋友嘛。”
张灵韵随意地吃了几口,“我和你一起去吧。”
“可是,你相公要是再见不到你,该牵挂你了,该着急你了。”
“不会吧,我和他分开不过才三天而已。”
“对于男人来说,他们是一天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女人的。”
“你指的是什么?是指晚上那件事么?男人每天晚上都要做那件事才心甘么?”
“算是吧,总之晚上的事重要,白天的事诸如衣食住行之类的事也重要。男人需要女人的陪伴,才能感受生命的美好和有意义。”
“那你呢?你不是一直孤独,你不是感受不到生命的美好和有意义了?”
“我呀,我这个人命不好,命中注定要与孤独、不幸、失落为伴。”
“不要这样说,我听着难过。”眼泪已经在她眼眶里打转。
沈梦飞有点惊慌失措,他说,“你别这样嘛,你你别哭呀。”
“要我不哭可以,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吕诗文。”
沈梦飞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张灵韵破涕为笑,食欲大增,很快就吃光了碗里的米粉。
看到吕诗文,他的第一反应是心理反应。他妒忌杨峥,有这样一个如花般的女朋友,如同他妒忌章惇,有一个花瓶般的妻子。章惇的花瓶就在他身边,他却开始对杨峥的花感兴趣了。
看到她的第二个反应,是生理反应。男人看到漂亮女人,总是会想入非非的。
沿贺江支流马尾河一路北上,越往北越荒凉。到处是莽莽仓仓的荒原,荒原上长满了荆棘、灌木丛和野草。沈梦飞喜欢这样的荒凉,这样的原始,没有人类的贪婪,和无休止的开发、污染。河水是清的,天是蓝的,尽管天气是初春的料峭春寒,空气中到处是未来人说的负离子。
穿过一片碳酸盐岩石林,翻越了几道山岗,在山梁上,远远看到了唐诗成所说的吕诗文的居所。只见连绵起伏的山脊上,是养眼的郁郁苍苍的松树林。在松林的边缘,在两峰壁立之下的空地,孤零零地横着一座坐北朝南的小茅屋。茅屋临水而建,四周长满了竹子,自然的形成了一个天然篱笆屏障。在竹篱笆内,种满了花草,和绿油油的蔬菜。水潭就在小茅屋后边的石壁下面,石壁上有飞流直下,溅起晶亮的水花。真是个好地方啊,“如果是我,如果是,和心爱的人,和张灵韵,在此隐居,终老一生,那该多好啊。”
沈梦飞这样想着,忍不住拉住张灵韵的手。她的手温暖柔软,捏在手里,很舒服,很惬意。他轻声问道,“喜欢这儿吗?”
“喜欢。”
“等我月后有钱了,我把这儿方圆五百里全买下来。”如此说着,他的脸色渐渐变了。原来人生,是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平静下来的。欲望,是无休无止的。心,也是安定不下来的。等有钱了,张灵韵也该老了吧,那时他还会象今天这样地爱恋她么?
两人走向小茅屋,远远看到,在小茅屋的东侧,离水潭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工挖砌的水池。水池里的水有热气升腾,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光着身体,在水中洗浴。张灵韵打了个哆嗦,道,“今天的天气还真冷,居然有人在室外洗冷水浴。”
沈梦飞笑了,“傻瓜,你看不出来那池里的水是热的么?”
“那池子里的水怎么会是热的?难道她在水底下有一个大大的锅,在锅底,还燃着一炉旺旺的火?”
“你还真会想象,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温泉?”
“没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灵泉铺。我这一生中,只有遇见了你,才有机会,走了贺县那么多那么远的地方。”
沈梦飞说,“其实贺县也是个小地方呢。贺县之外有平乐府,平乐府之外有广西布政司,广西之外有中土其他的省份。中土之外有安南,有无数个外邦。在无数个外邦和大海之外,还有无数的外邦和大海。”
“沈公子,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你好像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好像是,好像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呢。在我的印象里,中土,就是天下的中心。中土之外,不就是有几个不开化的野蛮的番邦,什么东夷西狄南蛮北戎之类的。”
沈梦飞说,“你小时候也进私塾念书么?”
“哪有,我们女孩子是不能念书的,只能做女红,就是针线活、家务事。我所知道的,全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啊。”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水池边。正在洗浴的女人,神态自若地面对着他俩,脸上毫无惊惶羞涩之意。水池边放着她脱下来的衣物。沈梦飞承认,他喜欢这样看女人。他承认这是他的本性使然。
女人盯着沈梦飞,“看够了么?”
沈梦飞哈哈大笑,“欣赏美丽的女人,特别是欣赏美丽的女人洗浴,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会看得够,越看越有韵味越看越有滋味,不是吗?”
“两位是过路?还是有何贵干?若是过路呢,一定是走错了路,因为到这儿呢已经没有路。如果是来找我的,我一个小女子,对你们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捧起一串水花,淋洒在光洁的胸口上。
“的确是来找你的,你就是吕诗文?”
“不错。你俩呢,还未请教大名。”
“我是沈梦飞,她,是我义妹张灵韵。”
“哟,我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小夫妻呢。”
沈梦飞叹息道,“我倒也想与她做夫妻,遗憾的是,我没这个福分。”
张灵韵脸涨得通红,伸手去探水温,惊讶道,“真的很热耶。我这就不明白了,这水从地底下冒出来,怎么会这么热?”她疑惑地望向沈梦飞,她把他当做神仙的人。
“因为地底下,距离地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地火在燃烧。象那种坚硬的石头,也被烧成象水流一般。人根本是受不了,一到那儿就化为虚有了。同样的,在地底,也有水流。水流经过地火的高温烘烤当然也是热不可耐,但是它流出来,慢慢的变冷,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人们常说的温泉。天下间最著名的温泉,莫过于位于陕西潼关的华清池。关于这个温泉,还有着令多少女人向往和羡慕的传说呢。”
“有什么好羡慕的?”吕诗文叹息道,“她不过是皇帝的一个玩物,最终还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可悲下场。”
张灵韵道,“地底下不是有十八层地狱和阎罗爷吗,怎么会象你所说的那样地火在燃烧。那阎罗爷和那些恶鬼们如何受得了你说的高温?”
“所以谁都不愿意下地狱呀。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只有佛祖,他甘愿下地狱,其他人都是想上天堂的。”沈梦飞又开始胡诌了,再解释下去就得说实话了。说实话,谁又相信,他从2005年来?
沈梦飞接着说,“我是受唐诗成之托,来看望你的。他担心你,怕你一个人会有危险。”
吕诗文轻轻道,“渺茫的人生,危险无处不在。行路,有可能被车马撞死;游泳,有可能被水淹死;吃饭,还会被呛死呢。”
“有人瘫痪了行不得路,有人得了绝症年纪轻轻就走完了一生,每天醒来我们都该庆幸,自己还,好好的活着。”沈梦飞道。
“沈公子是哪里人,谈吐见识非寻常人能比。难怪这个唐傻,会如此信任你。”
“他傻么?”
“他怎么不傻?”
沈梦飞不得不承认,只好点头。可是傻瓜也蛮可爱的,不是吗。傻瓜执着,傻瓜认死理。傻瓜没有那么多花花心肠小聪明鬼点子,不会坑人蒙人害人。
沈梦飞便把自己曾经对章惇说过的假简历,又对吕诗文说了一遍。
“原来公子从安南回来,难怪见多识广。只是,那安南是未开化之地,与我中土比起来,实有天壤之别。沈公子又是如何历练出如此学识?”
“我记得诸葛卧龙先生说过,多闻无双,增长无量,广目无边,持国无敌。只要通过个人的努力,多闻多听多学多记,总是会有些学问的。”
“沈公子也认识诸葛卧龙先生么?”
“因缘际会,有幸得以相识,受益不浅呢。”沈梦飞话题一转道,“这儿的土地,是属于谁的?”
“从马尾河入贺江口开始,一直到里松河的源头,方圆数百里,所有的土地全都是临贺侯的。”
“哦。”沈梦飞哗然大悟,他开始有点儿明白了。非但土地,就连在这片土地里洗温泉的这个女人,也都是属于狄小侯的。
“呜哇。我真是羡慕狄小侯爷。”张灵韵眼睛发光。她是不是已经开始幻想,有那么一天,她家相公裂土封侯,荫妻惠子了呢。
“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虽说他是一等侯,拥有的封地和食禄也算滋润。可是比起那些王爷,特别是官家嫡亲的王爷,就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
沈梦飞皱眉,心想,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王室的秘密?自然是狄小侯告诉她的。可是狄小侯,与皇室又有什么关系?
“你一定疑惑,我怎么知道这么多官家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跟当今陛下,是好朋友。”
“他跟他是好朋友,他却,他却……。”沈梦飞说不出话来,他却加入了和朝廷作对的匪类青云会。
“正因为他跟皇帝是朋友,所以他嚣张跋扈。他总是认为他做的事情是对的,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人能够管得了他,就算皇帝也不能。”
“这样骄傲,要不得。”沈梦飞喃喃道。正是骄傲,要了狄小侯的命。
“天下间最有前途的王爷,是封地位于南京的东海王朱瞻域,他镇守南京,是皇帝的心腹。”
“据说,朱瞻域跟朱瞻坵很要好,他没受连累么?”
“有时候,个人关系是个人关系,与江山社稷没有关系,与利益也没有关系。你不懂的。”
“我懂。”沈梦飞露出痛苦的神色。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其实是说,为了利益,很多从小认识的人,到老死都象陌生人一样,相互仇恨,或者,不相往来。为了利益,很多人,刚刚见面认识,就一见如故,就好像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
“天下间分量最重的王爷,是定远大将军,封地位于东北关外的绥王朱泓熠。为了防备东北建州的女真部落,大明朝在东北可是布了重兵的,这些部队,全部由朱泓熠节制。”
“当今天下,可有哪个侯爷,是自称逍遥侯的么?”
“逍遥侯?还未出场呢。”
“这如何说法?”
“我们说了那么多风光的王爷,现在来说说,天下间最郁闷和最伤心的王爷。这两个王爷都是皇帝的亲叔叔哦。”
“朱高燧和朱高煦。”
“没错,封地位于河南安阳的赵王朱高燧,花费那么多银两训练了那么多精锐部队,据说皇帝就要收编他的部队了。你说他郁闷不郁闷?”
“汉王朱高煦呢?”
“他在靖难中战功最显赫,到头来还是让他哥哥朱高炽获得了皇位,他当然伤心。这不,窝在山东乐安的他,正准备学他父亲靖难呢。他的矛头,直指夏元吉夏阁老。”
“据说神秘赌局和夏大人有莫大的关联?”
“正是,神秘赌局的存在,是得到官家默许的。神秘赌局的赌命游戏,是为了要平衡大明朝各方朝野势力,让大家和和气气地相处。”
“难怪,傅南冰稳坐庄家。”
“傅南冰入选神秘赌局,那是他玩命换来的,很不容易。”
“一个男人,到了三四十岁,头发掉光了,不说,都知道他不容易。”
“皇帝有心要兵不血刃地解决汉王的事,他派监察御史于谦去传他的口谕,要削夺汉王的爵位。他都已经在北京紫禁城建好了一座逍遥城,只要汉王答应搬到逍遥城居住,他降汉王为逍遥侯,过往一概不究。汉王却迟迟未见回复。皇帝已经没有耐心了,已经决定要发兵讨伐汉王。”
“汉王的儿女叫做什么名字?”
“大儿子叫做朱瞻垚,二女儿叫做朱瞻筠。这两兄妹个人爱好倾向有些与常人不同。”
“哎呀。”张灵韵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差点恶心得要吐。。
沈梦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一切都明了了。看来,不久的将来就会传来消息,皇帝成功说服他的叔叔放弃抵抗,软禁他在北京逍遥城。伤心的汉王,非但掐皇帝的脖子,还伸脚把皇帝给绊了一跤。暴怒的皇帝,叫人抬来大鼎压住汉王将他活活烧死。皇帝放过了汉王的亲属,将逍遥侯的爵位给了朱瞻垚。密令流放他们全家到关西,没有敕令,永世不得返朝。
稍后,朱瞻垚在西北戈壁,建造了他的玩偶山庄,为非作歹。
沈梦飞说,“如果狄小侯死了,这些土地会属于谁的?”
“他死了,还有他儿子。他儿子死了,还有他孙子,如那篇愚公移山的文章所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如果狄小侯没有子嗣呢?”
“那皇帝就有可能把这块土地封给别人了,封给别的候,或者分给很多的人,很多个侯。”吕诗文疑惑地问道,“你在狄小侯的土地上咒他死,你不怕他听到了找你麻烦?”
沈梦飞赶紧闭口。他转身,借机走向一边,是时候让人家上岸穿衣服了。
小茅屋的室内干净整洁,摆设也还算不错。既然是狄小侯的产业,狄小侯的女人,狄小侯自然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吕诗文和张灵韵动手做午餐,趁着这个机会,沈梦飞自个儿到池子里泡温泉。躺在池子里,仰头望着那边水潭飞流而下的瀑布,想起很多未来的事。那时的这儿,已经被开挖矿产资源开挖得不像样了。这眼温泉,好像也已经被圈起来了,建造了豪华的宾馆,向海内外宾客开放。
吃午饭的时候,吕诗文说,“你们远道而来看我,本来是应该留你们住几日才对的。可是,你看,我这儿,实在是连铺多余的床也没有。”她面有难色。
沈梦飞笑道,“没关系的,吃了午饭,我们就告辞。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们也放心了,也算替唐兄感到欣慰。”
“从这儿往东,大约行一个时辰的路,那儿有一间,附近山林守林人住的小屋。虽然简陋,但里边什么都有,床铺,食物,应该能让你俩对付一个晚上。我知道,从这儿回到贺县县城,至少需要走上大半天的时间。张姐姐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是第一次遇见温泉,自然应该,好好泡个澡。待会,你自个到附近转转,由我陪张姐姐泡澡,她应该不会感觉寂寞的。”
沈梦飞对吕诗文的这个安排感到满意,摸了摸已经吃得圆鼓鼓的肚子,他施施然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自然而然,他的脚步朝水潭的方向走,越走近水潭,越感觉到水流水花冲击所带来的寒意,扑面而来。与那眼温泉,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学的一篇课文,是小石潭记,是谁写的?写了些什么?他一点都记不得了,为什么会这样?恍恍惚惚间,他感觉自己,已经患上了失忆症。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已经模糊,已经再也记不起来了。欧阳雁翎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记不得了。任行远的小孩,叫什么名字?他问过他吗?他关心过朋友们的生活,以及他们的家人吗?
这些,都是一团糟。又或者,其实在未来,他真的是已经过完了一生时的光,而现在,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一个象著名影星莱安纳多所主演的《盗梦空间》里的梦。又或者,象他主演的另一部电影《禁闭岛》里的主人公一样。只不过是发神经,臆想了自己的一生,又淡忘和抛弃了自己的一生?
不对啊,《盗梦空间》和《禁闭岛》的存在,已经是2010年了。他不是已经在2005年,就已经来到了大明朝么?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记忆越来越混乱,脑子又开始疼痛。
他跌坐在水潭边的岩石上,那岩石冰冷,他全身又开始冒汗,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已经洗过温泉的吕诗文,自然不再下水池。她搬了个小板凳,坐于岸边,与张灵韵谈心。张灵韵解开了头发,乌黑亮丽的头发。那个时代,没有飘柔,也没有海飞丝,诸多名目繁多的洗发护理专家,女人们还不是长着一头的黑发。吕诗文边替她梳着长长的头发,边叹息道,“姐姐,你真幸福,有个幸福的家,你为什么却和沈公子在一起。”
“说来话长,我不后悔这辈子遇见沈公子。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天,我感觉比我以前所有加在一起的日子都过得开心、充实和满足。”
“那是你的一个错觉,女人总是喜欢被错觉指引,走向更错误的方向和迷途。等明天或者后天,你回到相公身边。你就会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你,老实、本分、乖巧。从来不会想过,另一种人生,另一种可能。”
“可是,我已经想了,而且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
“那就不要想,过一天,是一天。唉。”吕诗文叹息道,她难道不是这样么?得过且过,不要去想未来。未来有时候其实很可怕,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过了今天再说。
“你说回到家的沈公子,他会怎么过,将来的每一天?”张灵韵感觉自己鼻子酸酸,越是临近别离的时刻,越是对将要别离的人,牵肠挂肚。
“他自然会找一个,象姐姐一样美丽贤惠的姑娘,做媳妇,恩恩爱爱地生活。”
“他要是过不惯你所说的,这种平淡的而又象白开水般的生活呢?”
“谁知道。你不是说他身怀绝世武功么,你还说他拥有那把无坚不摧的残剑,谁知道呢。又或者,他纵横江湖,象叶孤心,象狄小侯,象楚香帅,象小李飞刀,成为不朽的传说。”
“有时候真想,横下心来,跟他一起走。无论风雨,无论海角天涯,都跟他一起走,那应该是怎样的浪漫。”
“你想跟他走,他却不带你走,男人都是这样的。我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有没有跟他,那个。”
张灵韵无声地摇头,她突然有点儿后悔,她和他有很多机会,不是么?可是,第一次她做得多么的睿智,拒绝他拒绝得那么彻底。他从来都没有亲口对她说一声,我爱你,我要你,对不对?
她想起吕诗文说的看林人的小屋,还有这最后的一天晚上。她还有最后的机会,和他,在一起,一起哭一起笑。可惜,不是一辈子的事。越想她的心就越慌乱。
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莽莽苍苍的山林里,你说会发生什么?沈梦飞想起他在未来的往事,想起乔诗月,想起那些他生命中一晃而过再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的女子。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和她们身体的欢乐。越是时间久远,就越是记不起来,身体在一起的快感,究竟会有多快,就变成了空虚、遗憾和永远都成不了永恒的毁灭?
有那么一阵,太阳从云层里露出它难得一见的脸,可很快,乌云就遮挡了一切。山林里风很大,到后来,沈梦飞是抱着张灵韵,慢慢前行,终于在林荫尽处看到了那间看林人的木屋。木屋比预料中的破败,但有食物,可以遮风挡雨,这就足够了。
屋里除了生活做饭的火盆,用来休息的床铺,其实不能称之为床铺。由一层厚厚的干树枝铺成的有一块已经很破旧的皮垫子,真材实料的皮具,应该是狐狸皮,尚有着狐臊的味道。一床黑不溜秋的棉被,每个在这里过夜的人,都得依赖它。
张灵韵未免有些失望。这样的环境,很难引发她隐忍多日的犹如火山般爆发的身体的需求。
菜是咸菜,肉是干肉,饭用竹筒烧制。这些都不是浪漫的素材。两人勉强地对付了晚餐,早已经暗下来的天空,黑漆漆地再没有一点儿光亮。山林里,就只有这孤独的篝火,幸好依偎在一起的人不孤独。躺坐在沈梦飞怀里的张灵韵,没有了任何的浪漫情怀。两人随意地说着话,渐渐地困意就袭来。
躺下睡吧,沈梦飞看了看那品相不好的睡具,但睡着至少比这样坐着要舒适。他希望她能够克服心理的障碍,不要过分地嫌弃被褥的邋遢。张灵韵终于决定躺下来,她问,你呢?
“我就坐在你身旁,烤火。”
她穿着厚厚的冬衣,很乖地爬进被褥里躺了下来,“我要睡了,你不亲我一下。”
沈梦飞摇头,“章兄知道了,会伤心的。”
“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不许提相公,不许提他。”
他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很冰凉,他说,“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了。”
躺下来的张灵韵,感觉舒服多了,刚才还睡意重重的她,现在突然就很有精神了,“你说,吕诗文一个人,住在这么荒凉的地方,晚上她不怕么?”
“当然怕。要不这样,我回去陪她。”
“你去呀,看她睬不睬你。”张灵韵撅起了小嘴。心里想,原来,他真的有这种心思的。吕诗文多年轻啊,又漂亮,他干嘛不想呀。男人,真是的。
夜寂静,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沈梦飞斜斜地倚靠在小屋并不牢固的木墙壁上,睡着了。他的身边,是熟睡了的张灵韵。在甜蜜的梦乡里,她的呼吸匀称,她的睡姿平静安详。那火就这样燃烧着,在它该在的地方,那一缕火光,穿破暗夜,穿破漆黑,蔓延了无数的年年岁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