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会,等到两个人拿了衣物向外走的时候,天上的星星都已经露出了头,月光也如水般撒落下来。青衣女子系上披风,笑道:“还记得也是这么黑的天,你救了我。”
白衣男子看着她微笑着摇摇头:“那些人都被你下了药,只要你能拖延一会时间,我帮不帮忙你都是可以脱身的。”
“只可惜那个药效太慢,结果后来别人捉去的时候就没有派上大用……怎么了?”青衣女子说着,感觉到身边的白衣男子停下了脚步,疑惑的回头看他。
“那个时候其实我在想,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来到这表面平静繁华,实则暗潮汹涌的洛阳,到底是什么目的。”白衣男子的脸隐藏在月亮照不到的阴影处,语气也十分平缓,可是青衣女子就是蓦然感觉不对劲,回身走到白衣男子面前。
听见白衣男子还在说,“小茗,那个时候在破庙前,我就已经感觉好似是被人盯上了。只是你一个孤身女子,有人保护总要好些,怎知最后竟会是那种结果。”
“言卿。”青衣女子突然在黑暗中伸手拉住白衣男子的手臂,轻声说道,“那个时候我也很害怕,我一个人下山,又是不会武功的女子。你不必自责,这并非你的过错。”
白衣男子又笑了笑,轻声道:“罢了,也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快走罢,这么晚了山路会变得湿滑起来。”
“为何一定要上山?”青衣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方才提到了破庙,倒真是有些想念。”
“当真要去?”白衣男子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过了一小会又突然笑了,“不错,在下倒是忘了,白姑娘总是不同于他人想。”
夜已深,暗沉的天幕牢牢锁住月亮的光芒,只有星子在云间闪烁。
洛阳城郊外的破庙内,此时却亮起了光芒。
“夜深天气寒凉,你就别在佛像旁睡了。”白衣男子俯身将杂草聚集在一起,铺成厚厚的一层,然后将手里月白色的薄被放在草垫子上,抬头笑道,“那日晚上我看到你在那里睡,便觉你果然不是普通女子。”
“言卿好生聪明。”青衣女子坐在火边拢了拢披风,看着白衣男子做着一切,露出甜美的笑颜,“知道小女子因为害怕应付不了,所以在大殿门口处都放了迷魂药。”
“哦?原来如此。”白衣男子微笑着看着她,“在下还以为白姑娘是为了第一时间能够感觉到有人进门,并且能够第一时间躲藏起来不被人发现,才睡在佛像旁的。”
青衣女子笑吟吟的看着白衣男子收拾好,招手示意她过来。于是也不做辩解,只是很不客气的坐在火堆旁问道:“言卿,你莫非今晚要睡在门外么?”
“不了,在下睡在房梁上也就是了,若是门内发生什么事,在下便能在第一时间醒来。”
“那样不是极辛苦的么?”青衣女子微微皱了眉,有些懊恼的道,“早知道还是上山去了。”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递到白衣男子面前。
“是什么?”白衣男子伸手去接,等到看清楚是什么的时候,忽然动作好像凝滞了。
“桂花糕。”青衣女子完全没有察觉白衣男子的异状,笑得眉眼弯弯轻声道。
桂花糕。
这股甜香的气息,仿佛过了多年仍旧毫无改变。
白衣男子怔怔的看着手心上那块小小的白色糕点,琥珀色的眼眸好似慢慢失去了焦点。
“言卿,你脸色好难看。”青衣女子看着白衣男子只是盯着那块白色糕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有些慌乱起来。忽然伸手一下子拍掉了他手上的糕点,站在白衣男子面前轻声道,“怎么了?”
白衣男子看着那块白色糕点飞出去,蓦然闭上眼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露出了笑容对面带担心的青衣女子道:“没事的,只不过忽然愣神罢了。”说着匆匆转身,开口道,“天色这么晚了,快些休息吧,明日你还要去医馆。”
“言卿?”青衣女子一下子站起身来,,抓住了白衣男子的手,用轻柔却坚定的语气说道,“若是有什么事,你便不该瞒着我独自承受。”
白衣男子站在那里没有动,好似整个人已经完全凝固了一般。
火堆上的火苗劈啪作响,破庙内此时一片静默。
青衣女子看着白衣男子一动不动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他身后,伸手轻轻拥抱住他,开口道:“言卿,遇见你的那一年初春,我的父母被杀。我逃跑了整整两个月,衣衫褴褛的在深山中遇到了师父。”
白衣男子此时仿佛轻声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小茗,我不是……”
“言卿自己一个人总是捂着伤口不让人看,却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会有痛得无法喘息的时候罢。”青衣女子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失,“那么,就一小会,就让我一个人看看,究竟有没有愈合,好么?”
白衣男子听到这句话后,顿了一会,才很缓慢的抬起手,轻轻放在了青衣女子的手上。
破庙前生起的火堆中,火焰舔舐着燃烧的木柴,发出断断续续的劈啪作响声。不远处,白衣男子坐在厚厚的草垫上,伸手展开纯白的披风,将怀里的人向里拢了拢,问道:“还很冷么?”
青衣女子摇摇头,靠在白衣男子身上笑道:“言卿,你答应告诉我,不可以耍赖。”
“这些事情你倒是记得清楚。”白衣男子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其实是让我忽然想起那个夜晚罢了,这么多年,我已很少回忆起那个夜晚。”说着,顿了一下,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已然很多年……不吃桂花糕。”
青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讲下去。
“小的时候,我是家里的幼子,父母兄姐都十分疼爱我,甚至每日不习剑都不会受到责备。那个时候,长姐最疼我,不顾家里的规矩,尝尝从府外带些好吃的给我。”白衣男子说着,无意识握紧了身边的剑,“尤其是桂花糕,长姐知道我最爱吃桂花糕,就算是深夜只要我苦苦恳求,她都会带我出府去买桂花糕。”
青衣女子看着白衣男子有些晦暗的脸色,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
“那一天晚上也是,长姐带我出去买桂花糕,随后……那个深夜的屠杀就开始了。”白衣男子说着,将身边的剑竖起,放在自己眼前,有些自嘲地笑道,“直到今日,我练就了一身武功,却也因为这把剑,而无法轻易复仇。”
“虽不曾复仇,但逍遥剑已然救了很多人,这不比复仇要好么?”青衣女子听了他的话,不禁更向白衣男子的怀里偎去,轻轻微笑着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而且,他们那样宠爱言卿,定不肯再让你一个人伤心难过了。”
白衣男子放下剑,伸手环抱住怀里的青衣女子,唇角带了一丝苦意:“他们不会怪我,但你……你不会怪我那般无情么?”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青衣女子笑着轻声道,“那天晚上,我在窗外站了很久,心里便不再有怨气。你抗拒所有人过分的接近,说不准和我一样。既是和我一样,我又为什么要怪你?”
白衣男子听了这话,也微微露出了笑容:“那一天晚上,我就像师父说的一样,在钻一个牛角尖,一宿未眠。”
“听凌师伯说,似乎是剑境。”青衣女子想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从小我对习武就没有什么天赋,师父和师兄师妹为了这件事不知嘲笑我多少回,凌师伯说的话一句都听不懂。”
白衣男子看着她苦恼的样子,默默忍住想笑的冲动,忽然趁青衣女子不注意,拿起了放在不远处的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在掌心轻轻展开。
甜甜的香气散发出来,白糯的糖糕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可口。
“尝尝这桂花糕。”青衣女子看看白衣男子托着纸包又出了神,蓦然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递到白衣男子唇边,“尝尝看,这十年,这糖糕的味道有没有变。”
此刻,已然走出了那茫茫无尽的血雾,再次回头望去。
在这一霎那,长姐的手,松开了。
有另外一双眼眸带着温柔眷恋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了他眼中。
白衣男子在那一刻恍了神,然后看着青衣女子微微含笑的面容,也轻轻微笑了。
“味道,似乎差不多。”努力克制心神不稳的白衣男子咬了一口青衣女子拿着的桂花糕,缓慢的品尝后说道,“这么多年,我记不清了。”
“是么?你多年没有品尝大概也忘了。”青衣女子想到这里,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在自己也吃了桂花糕以后,就马上又有了精神,“不过这家的桂花糕倒很是好吃,不如明日我们晚些回医馆,再买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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