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澜清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浇到头上,顾昭平顿时冷静了下来,扔了剑坐在旁边的石块上,看着他问道:“今天是我冲动了。但事情都已经做了,说说吧,你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李澜清抬头看了看远处,说道:“这个晚些再说吧!你先看看下面。”
顾昭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下面四处都是举着灯笼火把搜寻他们的禁卫军,此时正呈合围之势往这边而来。现在下山准是自投罗网,若是不动,那就是等着被瓮中捉鳖,左右都是等死。危机之下,顾昭平反而更为镇定,环顾四周想着脱身的办法。
李澜清镇定自若地看着她,说道:“旁边有个石洞,你把剑给我,然后进去把衣服脱了扔出来。”
闻言,顾昭平连犹豫都没有,把剑抛给他转身便进了洞脱了衣服扔了出去。这么多年来游离在生死边缘的经验告诉她,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脱了衣服,身上仅穿着薄如蝉翼的天蚕衣,顾昭平蹲在狭小的山洞内冷得牙关打颤。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是来了两个人,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衣服的声音之后,便听得李澜清扔了套衣裳进来,叫她穿上。顾昭平摸黑穿了衣服的时候,外面李澜清问道:“穿好了吗?”她应了一声,李澜清便也钻了进来,然后外面的两个人迅速将洞口用大石块给封住。
顾昭平推了李澜清一把,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李澜清轻声道:“别说话,事后跟你解释。”
山洞内的空间很小,顾昭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紧贴着她一起坐着的李澜清身上的体温,呼吸间还能闻到他衣衫上面的熏香。也不知道是空间太小闷的,还是因为身边靠这个男子的原因,顾昭平心跳越来越急促,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李澜清以为她是紧张害怕,伸过手来环住她,凑到她耳边安抚道:“不要怕,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顾昭平没有应声,只是努力调整着呼吸。外面搜山的声响越来越近,在距离他们不到十丈的距离的时候,突然外面起了一阵骚动,然后便听得有人喊道——“在这边,来人啊……”
“在那里,快追……”
“不要让他们跑了……”
眼睛看不到,只能靠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打斗的激烈程度,顾昭平能够判断出李澜清找来的这两个替身身手不凡,机智勇猛,说不定真的能够以假乱真,蒙混过关。
空气中渐渐地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借着夜风飘散着远去。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万马千军。外面终于偃旗息鼓的时候,顾昭平便知道那两个人是被擒住了。李澜清没有动,她也不动。今天的祸事她闯出来的,她必须要承担后果,只是她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承担。
李澜清确定已经安全了之后,伸手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大石块,拉着顾昭平从山洞内钻了出来,笑道“早说送你回府,你不愿意。平白在这里吹了一顿冷风。”
顾昭平斜睨着他,问道:“你两个手下因为你而主动去送死,你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澜清说道:“他们去送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不听我的劝告,非得要胡闹行事,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顾昭平收回目光,背转身,沉默良久,才问道:“你会救他们吗?”
李澜清反问道:“难道你想用我们两个去换他们出来吗?做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两个是替你受过,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今天这个教训,以后做什么都不要再冲动了。”
顾昭平垂眸问道:“那天蚕衣这事怎么蒙混过去?难不成你还能找来第二件?”
李澜清摇头道:“我当然找不来第二件天蚕衣,不过,这世上能够做到刀枪不入的护甲也不止天蚕衣。我因缘巧合之下,也曾得到一件金丝软甲,不过和天蚕衣可护住全身不同,这金丝软甲只能护住上身,效果也有限,但也足以蒙混过去了。”
顾昭平转过甚看着他,问道:“为了救我这么一个不愿为你所用的人,折损了两员大将还丢了一件金丝软甲,值得吗?”
李澜清失笑:“为了你,我连尧斯琰这枚最重要的棋子都用出来了,就别提这区区一件死物和两个虾兵蟹将了。”
顾昭平冷冷道:“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最好现在说出来,看看我到底拿不拿的出来你要的东西。你再憋着不说,可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澜清笑道:“我对郡主可是寄予厚望,郡主怎么到妄自菲薄起来?时辰不早了,我送郡主回府吧!”
顾昭平动也不动:“今天不说清楚,那就都别走了。”
李澜清笑容不变:“郡主若是成心与我置气,我就在这里陪着郡主吹吹冷风等着看日出,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不过郡主可要想好了,你若不回府的话,周王和周王妃要担惊受怕不说,只怕皇上那里就蒙混不过去了。为了跟我置气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值得吗?”
顾昭平看着他的笑容,心头烧起一股无明业火,反手一巴掌甩过去,还没打到他脸上,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李澜清无奈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淘气的孩子。顾昭平甩开他的手,嫌恶地说道:“若是早知道这一世会碰上你这么恶心的人,我宁愿那日直接死了,不要这一世。”
李澜清苦笑道:“真想不到,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罢了,我送你回府吧!”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没有将暗令拿回来,反而又欠了李澜清一个天大的人情,顾昭平咬牙切齿地翻墙回到周王府后苑,远远便见她的闺阁海棠阁亮着烛火,心知沁儿已经知道她夜晚出门的事情了。不过,看这王府中风平浪静,不像是有人什么事情的样子,沁儿应该聪明地没有嚷嚷开来。
出门的时候,为以防万一,顾昭平在后花园藏了一套衣裳和一双鞋,她拿出来换了便往海棠阁走去。走进院子的时候,果然看见沁儿在海棠阁楼下等着她,看到她出现在院门口,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顾昭平顿了顿脚步,便继续往楼上走去:“我只是心情不好,在后花园坐了一会,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哭什么哭?”
沁儿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嗫嚅道:“我在后花园找了你两遍都没见到你,原本是想告诉王爷和王妃的,可是又听到外面到处都在搜捕逃犯,我,我……”
顾昭平停住脚步回身看向她,问道:“你觉得他们是在搜捕我?”
沁儿连连摆手:“不,不是。我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我找不到你,也不敢找,我怕,我怕……”
顾昭平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来后花园找我了,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没有理你。不过,我现在才知道,你一直都不声不响的,原来这么聪明。”
沁儿默然垂头。
顾昭平说道:“回房去睡吧!天亮之后我得出一趟门,你早点起来给我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是。”
回到自己的房间,顾昭平关上门窗,拿了烛火放在铜镜前,脱了衣裳和天蚕衣一看,身上果然到处都是淤青,看样子短时间是好不了。今天天亮之后洪晟钧就会率领文武大臣登山祈福,然后起驾回宫,大概傍晚的时候会到达,正好赶上晚上的宴会。重阳日的这一整天,洪晟钧应该是没有时间来理会她。但她了解洪晟钧,最多第二日,他便会着手处理她的事情。可就算是最好的活血化瘀的药,也没办法让她在一天的时间内就恢复正常。
顾昭平熄了烛火,躺在床上,头疼的揉着额角。自打重生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桩桩件件不离一个李澜清。她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看着那么云淡风轻、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居然会醉心权谋,虽手不刃血,却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比洪晟钧还要可恶。那个可恶的人给她设了一个圈套,丢给她一堆谜团,什么都没有解释就把她送回了王府,只说他会安排好一切,这叫她如何能够安心?
远处传来鸡鸣声,顾昭平却全然没有睡意,起身走到窗边一看,外面还是漆黑一片,连月亮都隐藏在乌云中看不见身影。她还是没办法相信李澜清。虽然她明白李澜清在她身上花了这么多的心血,不可能放任她不管,但她也知道如果要保住她,付出的代价超出李澜清能够接受的范畴,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她。上一辈子被人当棋子捏着玩,这一辈子,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一夜无眠,顾昭平就这样靠着窗户站着,一动不动。直到天边渐渐泛白,太阳从东边升起,沁儿起床被她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和花瓣,她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活动着早已经麻痹了的四肢。
沐浴更衣,顾昭平没有让任何人伺候,连沁儿都被她赶了出去。坐在浴桶中,因为一夜未睡,神思渐渐恍惚,居然还打了个盹儿,直到被屏风外面的沁儿叫了一声,她才清醒过来。水已经冷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顾昭平从浴桶中出来擦干水穿上了衣裳,走出屏风,张开嘴正打算说话,却猛然打了个喷嚏。
沁儿担忧地问道:“郡主是不是冻着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顾昭平摆摆手,说道:“不必了,去给我准备早膳吧!”
沁儿说道:“那我叫厨房给郡主煮碗姜汤吧!”
顾昭平点了点头,说道:“不要放糖。”
沁儿一愣:“郡主不是从来不喝没放糖的姜汤的吗?”
顾昭平说道:“那天被那个疯女人逼着吃得差点没撑爆了肚子,我现在闻着油腻甜蜜的东西都恶心。”
沁儿心疼地说道:“我明白了,以后的膳食我会盯着厨房多准备一些清淡的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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