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莫站在细雨里，往日那些刻印着她不可理喻的执着的时光仿若晃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建筑物和陌生人，隔着细碎的臃肿的时光，沉重地拥住了她。
那些胶着、热切的感情一直沉淀在她的心底，在这条熟悉的街上，在这样一个绵绵的雨天，被翻卷了出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烟雨迷迷蒙蒙。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惊醒了她。
她掏出包里的手机，放在耳边。
“是我。”
“在哪儿？我去接你。”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不容忽视的霸道。
苏晓莫心里有了一些不安，害怕他会责怪自己出门，犹豫的想了想，把地址告诉了他。
路人惊讶地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平稳地拐进了这条略显狭窄的街。
这条街靠近大学，来往的大都是学生，难得看到这么名贵的车。
金牧原远远便看到苏晓莫撑着一把蓝伞，安静地等在路边。
黑色轿车停稳，车窗缓缓摇下来。
他看着她，简短的两个字：”上车。”
“前面。”苏晓莫收起伞，刚打开后座的门，只听见金牧原沉静地提醒道。
苏晓莫只好冒雨快跑着绕过去，打开车门，坐在金牧原旁边。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金牧原掏出衣袋里叠的齐整，散着幽香的手帕，侧过身，仔细地擦着苏晓莫被雨淋湿的额发。
带着温度的手指碰触到她的脸颊，心里一惊，她本能地退了退。
一丝不悦闪过金牧原的眉间。
他靠近她，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
“嗯？”
苏晓莫看着他暗雾缭绕的黑色瞳仁，小心翼翼的口气。
“我，我以为你知道，晴晴和我一起的，对……对不起，没有提前跟你说。”
金牧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皮肤泛着透明的苍白，睫毛微微抖颤着。
金牧原放开她，继续拿手帕仔细抹干她嵌在发间如珍珠般的细小雨滴。
苏晓莫惊讶的看着金牧原。
今天的他，好像很不一样。
黑色轿车稳稳地行驶在路间。雨刷一下一下扫过雨水淋漓的前窗玻璃。
“这条街，你以前常来么？”金牧原淡淡地问。
“嗯。以前很喜欢这儿。这条街，藏着我的青春。”
苏晓莫看着窗外，声音中带着飘忽，仿佛一下子回到以前。
一个个虽小却满目琳琅的店闪过，金牧原看着它们，眼底不露一丝情感。
车里仿佛变得狭窄而拥挤。空气里到处都充斥着金牧原不了解的物事，那些她随手可得的青春回忆，他却没办法插进去。
金牧原的脸沉下来。
苏晓莫忐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空气又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我们要在外面吃吗？”苏晓莫问道。
“柯安铭说他那边有些事情。”金牧原淡淡的回答，却不知道苏晓莫听了那个名字，心中陡然一跳。
婉转柔长的乐音滑转过一个千愁百绪的音符，稍作停顿后突然轻轻柔柔地一泻而下。流畅的音乐一下一下敲击着人的心扉。偌大的音乐厅的金顶上方飘荡着优美而荡人心魄的钢琴声。
整个音乐厅装潢古典，一排排缎面的红色座椅上，一撮撮观众如痴如醉地听着。
不时有压抑的小声的尖叫声。
“看，是柯安铭哎，你看他的手多漂亮，啧啧，不愧是国内一流的钢琴家……”
“小声点啊，千万别打扰他……柯安铭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还弹得这么好听！”
“我太激动了嘛，是啊，真的好帅啊……”
柯安铭？
这分外熟悉的三个字轰炸般地锤击着苏晓莫的耳膜。
虽然只是几天不见，她却没有了当时亲近时候的自然和放松，此刻苏晓莫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因为紧张踢到了地上的线，苏晓莫慌乱的抓住金牧原的袖子，金牧原皱着眉头，转头看她。
“怎么了？”
“没，没什么。”
苏晓莫慌忙松开他的胳膊，慌乱地解释。
金牧原狐疑地看着苏晓莫，突然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从两旁座位中间的过道间向前走去。
苏晓莫感到金牧原宽大的手掌里传来的力量，努力地调整着呼吸。
不行，离舞台越近，心就越跳得厉害，仿佛要在胸腔里爆炸一般。
金牧原感到握在手心里的小手冰凉而僵硬，甚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把身后的她拉得更近，握得更紧了些。
金牧原牵着苏晓莫，坐在靠近舞台的前排座位上。
苏晓莫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舞台的中央。
橙黄的灯光柔柔地落下来，全身笼罩在灯光下的男子安安静静地坐着，手指却翻腾如飞，如变魔术般在黑白琴键上不知疲倦地跳跃着，一个音符连着一个音符叮叮咚咚地汇成一条白鱼飞跳的长河，如一场最温柔的风暴，优美而流畅地席卷向人的心底，不知不觉地挑起内心里隐藏着的隐秘情感。
男子的侧脸在微暗的灯光中显得柔和而协调，弹到动情处，他微微仰起脸，细软清爽的刘海落在额上，唇边溢出灿如春风的笑容。
她曾经以为，那双手，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手。
那个笑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
心一下子像被黑暗中的一只手攫住般，纠结在一起，疼痛不安。
金牧原敏感地察觉到身旁的人的异样。
苏晓莫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中央。那个人，她曾放在心底，那么久。
金牧原看看苏晓莫，又看看舞台中央坐在钢琴边肆意挥洒的男子，眼底有幽暗冰冷的火焰腾腾燃烧。
一曲完毕，观众席上不可避免地爆发出低低的惊呼和掌声。
柯安铭缓缓站起来，冲着舞台下的笑了笑，便转过头，同身旁的舞台导演轻声商量着什么。
他说话的样子那么温柔，就像是黑夜里的一束耀眼的阳光，照射着人潮湿的心。
苏晓莫失神地想。
金牧原朝台上打了个招呼。
柯安铭回头，看到台下的金牧原，嘴角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嗨。”
柯安铭笑着，朝舞台下的金牧原走去。来到他们面前，用手轻捶了一下金牧原的肩膀。
“牧原，怎么也没打个招呼就过来了，知道你去盛天，我还以为你明天来呢？”
“你的事情我哪里敢拖延？”
金牧原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蓦地绽开笑容，好像春风吹融了一池冰水，整张脸罕见地包裹在一股柔和的，叫人无法忽视的光芒里。
苏晓莫第一次见到他笑得如此无害。
“怎么会，你可是环宇集团的总裁，我巴结还来不及呢！”
“小子，你取笑我！”
金牧原笑着，重重地捶了下柯安铭的肩膀。
柯安铭笑着转过脸，发现金牧原身边静默的苏晓莫。
“苏小姐，好像是好久不见了呢？”
苏晓莫的心里涌上了深深的恐惧。
她害怕，害怕在心底百转千回了这么多年的柯安铭现在是怎么看她她和金牧原的关系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看她。
一个贪慕虚荣，为金钱出卖自己的女人？还是一个不顾廉耻，攀龙附凤的女人？
这是一直以来她都想问的，因为几天时间的不见，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这难道是爱情？
不是说，爱情会让人如漆似胶的吗？
苏晓莫上前一步，抢先在金牧原开口之前说：”是啊，好久不见。”
“你好，苏小姐。”柯安铭仍是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苏晓莫仰头看他，他的脸轮廓均匀，双眼如明星，闪着熠熠的光辉。
她微颤着，把手伸出去，握住他的手。
柯安铭的手干燥清爽，指节匀称细长，温柔地包裹着她瘦小的手。
金牧原沉静地看着二人，黑眸底冰冷的火焰暗了又灭。
“牧原，你这些天可是把我的女伴限制自由好多天啊，该怎么赔偿我。”柯安铭笑着问。
苏晓莫的心又剧烈地跳了起来，不敢看金牧原的脸。
金牧原不置可否地哼了哼，只低低说：”只是情人罢了，多让你利用几天无所谓。”
“情人？呵呵，真是有趣的答案。”
苏晓莫还没来得及回味他话里的意思，却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铃声悠扬而清晰的响在三个人的耳畔。
她拿起手机，歉意的笑了笑，得到金牧原的点头，这才走到旁边。
是林婉梦发来的短信。
“晓莫，有时间出来喝个咖啡吗。”
苏晓莫看了看金牧原，随手回了信息。
“我现在有些忙。”
等了好一会儿，却还不见林婉梦发信息。
“咦？这次是贝多芬的《月光曲》呢。”柯安铭说，怎么换了铃声，而且是自己喜欢的，难道是巧合。
“你说什么？”金牧原警觉地看着他。
“我说苏小姐的手机铃声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贝多芬的钢琴曲啊。”
“牧原，其实你很喜欢她吧？”柯安铭看着金牧原的脸色越来越低沉，问道。
金牧原看着苏晓莫在一旁低头看着电话，长发轻柔地披下来，握着手机的手指指节青白，沉默着，却没说什么。
“安铭！”
一个穿着精致小礼服的女人缓缓从中间过道的楼梯上走下来，看见柯安明，欢快地叫了一声。
柯安铭惊异地抬头，眼里满上满满的惊喜：”叶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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