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姑姑，怎么了？”
沈薇走到她的面前，睁大了眼睛困惑地问道。
苏苏叹了口气，只是摇头。
“你顺着前边儿的路一直往东走，到第一个岔路边往左拐，连续拐三个弯就到了！”
苏苏握着扫帚柄，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往地上扫着。
可地上，明明一尘不染。
沈薇的鼻尖越发酸了。
“没事，既然迷路了，也不着急那么一两炷香的功夫。主院的丫头还多得是呢！”
沈薇赶紧坐在了一边的台阶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苏苏。
苏苏蹙着眉头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只是那双秋水眸中多了一层沧桑和哀伤。
如月光般白皙而冰冷的皮肤，被刀刮了一样高挺的鼻梁，惨白如墙角的灰土一样的双唇。
沈薇一边看着，一边在脑海当中描摹着她十三年前的样子。
“年纪小可真是好呢！”
苏苏浅浅笑着，可沈薇看得出来，那是为了应付她的。苏苏根本不如苏然那样真心带着笑颜了。
“姑姑的年纪也不大！”沈薇赶紧俏皮地说着，试图想要将她哀伤的心绪扭转几分。
“若我年纪不大，你为何唤我为‘姑姑’呢？”苏苏放下了扫帚，也坐在了沈薇一边。
瘦削的双手交叉在双膝之上。
沈薇扫了一眼，看着她手心厚厚的老茧，不免也是心疼。
想当年，她可从来不会让苏苏做任何的粗重活，她与苏苏日日欢声笑语。可没想到她去世之后，苏苏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因为她一开始将苏苏的欢乐都给挖掘光了吗？
沈薇在心底猜测着，同样也是自嘲着。
“我换你为‘姑姑’，并非是看你年纪大，而是因为你瞧着资历老，比我这等小丫鬟懂事多了！”沈薇搓了搓双手，将手心的冷汗尽数擦在了布裙之上。
“姑姑看上去，还是与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个样子！”
她不停地讨好着，逗弄着，可苏苏除了微微勾唇之外，根本不会露出其他的神情。
沈薇在心底叹了口气，目光一下又瞥到了苏苏腰间垂挂的那个玉环之上。
她记得，那雕刻着精致牡丹花纹的玉环是苏苏最为宝贝的东西，自打她一入府上就有了。那时候防止旁人抢走，她是用了一根扯不断的绳子挂在脖子上的。
因而玉环有一面格外光滑。
后来，她作为“裴玉”不断替苏苏出头之后，苏苏这才将玉环挂在了腰带之上。
那根棕色的蝴蝶纹绳子还是她亲手编了赠给苏苏的。
一想到这些，沈薇当即哽咽了。
正思绪恍惚的苏苏忽地听到了啜泣声，立马扭过了头。
“丫头，你哭什么？可是觉得这儿可怕？”
可怕？
此处平日除了苏苏之外，一个下人都没有。的确寂静得可怕，可苏苏一个人，也不害怕啊？她沈薇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不怕！只是觉得，姑姑一个人在这儿，太寂寞了。”
沈薇叹了口气，赶紧随手抹了抹脸颊。
无人再说话，玉林院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沈薇偷偷瞥了苏苏一眼，发现她也在揩着眼角，只不过，那眼角处，一滴泪水都没有。
所有的泪水，该是在这十三年里都哭干了。
“姑姑莫怕，以后我定是会来陪陪你！”
“我不怕，也不需要陪！这儿，有回忆陪着我呢！”
苏苏许久没有同旁人这么说过话了，一开口，便是将满腔情绪都给发泄了出来。
沈薇眼见她有难以隐忍之势，赶紧摇头道：“不对，玉儿以后一定会经常过来。若是姑姑不嫌弃，玉儿便能同姑姑说说话！”
“玉儿？”
苏苏一愣，当即目瞪口呆地看着沈薇。
“是啊，我是玉儿。”
苏苏，你可知晓玉儿回来了？
沈薇捏紧了手指，随即一下站了起来：“今日时辰不早，我也不能太贪玩了。若是苏苏姑姑以后要走出这玉林院，定要找我来玩啊！”
沈薇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欢天喜地地奔了出去。
可到了拱形石门之后，当砖墙将她的模样遮掩住之后，她当即捂住了脸。
而坐在台阶上一刻未动的苏苏眼底突然闪了光亮。
随即，一滴一滴的泪水从布满了沟壑的眼角划了下来。
两炷香后，沈薇才是回到偏院。
而那时，裴珏已经坐在桌子边候着她了。
他本想趁机继续训斥训斥她的不听话，可一扭头却瞧见她通红的眼眶，当即一下握紧了拳头。
“玉儿姐姐，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还是伤口太疼了？”
“伤口疼！”
沈薇咬咬牙继续撒娇，裴珏当即手忙脚乱了。
他赶紧仓皇地将她搀扶了住，可口中还是念念有词：“真是的，让你不要乱走，非得到别处散步去。现在可好了，牵动了伤口，疼得你直掉眼泪，我看你下次还敢这样不……”
“珏儿，还是好疼。”
沈薇早已压制好了情绪，只是现在眼见他如此，便是想要逗弄逗弄。
她故意咬紧了唇，痛苦地抬手抚着心口呢喃道。
裴珏这才一下将声音都咽了下去。
最后，那些唠叨话尽数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沈薇瞧着他这突然间如同一个成熟男子一样的模样，不免也瘪了瘪嘴。
装，装得还真像。
“你赶紧躺着，我给你倒水！”裴珏想要质问，却又不忍心再质问，只好温柔地喝了一声。
沈薇点点头，乖巧地替她自己掖好了被角。
裴珏这下更说不了重话了。
“呐，拿去喝吧！”
瞧着他那样不情愿的可爱样子，沈薇心底越发生出了欢喜之意。
在苏苏那儿等来的忧伤顿时就被亲情压了下去。
此刻的沈薇也顿时明白了，或许，苏苏需要一个能够给她感情的人。
“珏儿，你最近若是有空，就和苏然姑姑一块儿去玉林院陪陪苏苏姑姑吧！”
“你方才离开，是去见了苏苏？”
裴珏不可思议地惊叹道。
沈薇慢慢点头间，他的脸上越发满是惊讶。
“是去看了看，她现在越发多愁善感了。”
“啊？”
裴珏一时没明白她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沈薇反应过来之后也赶紧改了口：“她的情绪看上去比苏然姑姑的差多了。我听闻，苏苏姑姑与苏然姑姑的关系甚好。苏苏姑姑如此，苏然姑姑自然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如此一来，夫人的心情……夫人若是日日感伤，对她的病情也没有多大好处。”
“好，好，过几日，我们一块儿去看看苏苏！”
裴珏赶紧点头，眼底也充满了对沈薇的信任。
可沈薇不敢说，再过几日，也不知她是否还在府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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